“知道知道,”老人丢掉手中的剖刀,搓着手,连连点头,“年轻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哈哈——”
阮阮也被他感染了,笑了起来:“叔叔竟然认识我爸爸,太好了!”
“哎,叫什么叔叔,我和你爸是货真价实的堂兄弟,你要叫我堂伯伯,我比你爸大了足足八岁,”老人说着,还不忘伸手比划了个“八”字,强调,“我大,我是伯伯。”
阮家人丁凋零,阮父也是独生一人,阮阮还真闹不清楚这些称谓的区别,但还是乖乖巧巧的叫道:“堂伯伯好。”
“哎~”堂伯响亮的应了一声,忽然老泪纵横,“好孩子,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
一句“都是好孩子”说得阮阮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他或许是想到了他的女儿,或许还包括他年纪轻轻就去世的堂兄弟,又或许,说的是所有所有,无法从容老去的阮家孩子们……
一老一少,就这样相顾垂泪,好半天,堂伯才捋起袖子擦擦眼泪,自嘲道:“瞧我,竟在个孩子面前,嘿,老了老了,丢人现眼。”
阮阮吸了吸鼻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却道:“哪里丢人了。”
“来,阮阮是吧,”堂伯拉开屋门,朝她招招手,“回屋坐,伯伯给你拿好吃的,”说着,也不管她吃不吃的下,从屋子里翻出许多吃的,堆在桌上,“吃吧,吃完伯伯再给你拿。”
阮阮拿起一枚莲雾,默默啃了一会儿,抬头道:“其实,我今天是被血族的人带过来的。”她并不想欺瞒老人。
“猜到了,我这里,普通人可不容易来,”堂伯不仅没生气,还豁达的安慰她道,“孩子你别怕,至少在海上,我们还是安全的。”
“?”阮阮不解。
“海上是美人鱼一族的地盘,阮家从前对她们有恩,帮他们改良过变身的药剂,所以我们这一支当初逃难就逃了过来,如今相处了这么多年,关系还不错。”
想起海薇儿跑到她家借浴缸,俏皮的开口说这是“改良配方”,却不料这药剂的出处竟然也是在阮家,阮阮不由得道:“阮家当年,业务范围真挺广啊!”她还以为美人鱼鱼尾人身,不适用化功散,所以彼此没交集呢!
“阮家的医术,可不是靠一两剂药方撑起来的。”堂伯伯不无骄傲道。
“可不是么!”阮阮同样自豪。
“只可惜,”堂伯伯神情转而怅惘,“我放弃了……连姓都改了啊……”
阮阮转头看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小木窗里泄出几缕阳光,照在茶几上,堂伯伯眯着眼睛望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就这样静静的陪坐着,直到堂伯伯回过神,恢复平静:“你爸爸当年的医术,我家老爷子也是夸过的,你呢,想必也继承了吧?”
阮阮点点头,又摇摇头,把自己如今的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堂伯伯听完,沉默片刻道:“看来这趟浑水,我是不蹚也得蹚了,也好,我正愁着没法给我女儿报仇。它血族再厉害又如何,拼了我这条老命,我就不信,咬不下他一块肉来!”
“堂伯伯,”阮阮劝道,“卓尔很难对付,他虽然跟我纠葛很深,但与您女儿的死并无太大干系,您不必如此;至于凶手姜婉,就更用不着您拼命了,我昨天刚让她晒了太阳,现在估计还半死不活呢。”
“嗬——”堂伯伯震惊了,“让姜婉晒太阳?你,你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办到?”
阮阮眨眨眼:“是东方白亲自动手的。”便把她之前如何设计姜婉的事说了出来。
堂伯伯连说三个“好”字,忽的红着眼眶,仰头喊道:“嘉嘉,你听到了吗?那个祸害终于有人治了啊!”
“姜婉,威胁秦嘉很久了吗?”
“何止,”堂伯伯笑得比哭还难看,“就连我和嘉嘉妈妈在一起,也都是那个疯婆子为她做下的局,嘉嘉妈妈的死也……我恨啊……我的嘉嘉……”
堂伯伯捂住脸,几次都哽咽的说不下去,阮阮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终于明白,这桩恩怨早已持续许久。
与她料想的一下,姜家与秦家成为姻亲,并不是巧合,而是秦嘉的外婆姜柔,为了姜婉有意为之。
因为姜柔对姜婉,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她亲手,让年幼的姜婉成了血族,成了不能见光,永远长不大,只能待在幽暗的密室里,苟延残喘的不人不鬼。
虽然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救姜婉。
那样的乱世之中,被枪射中的姜婉,旷野里无人相救,向血族求助,成为他的傀儡,这是她当时唯一能做的选择,但姜柔还是自责,自责父母在最后关头把妹妹殷殷相托,自己却没能照顾好她。
不仅如此,成为了卓尔使者的姜柔,不再穷困,不再颠沛流离,日子越过越好,身份水涨船高,可是姜婉,却只能活在黑暗中,一天天的哭闹,绝望,再哭闹,再绝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姜柔以为等哪一天,姜婉大了,就明白她的苦心了,却没想到,姜婉再也不会长大。
而姜婉,等她终于明白了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对姜柔只有恨,她甚至觉得,姜柔是故意让她受伤的,好去跟卓尔做交易,达成自己的目的,享受荣华富贵。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姜柔能清醒的认识到姜婉早已面目扭曲,倒也罢了,可谁知她却像着了魔似的,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姜婉,加倍的对她好,甚至要求自己的子女也这样做。而当听说,这世上还有R抑制剂能消除黑暗种族的负面属性时,姜柔彻底的疯魔了,她不计代价的找到改为秦姓的阮家后人,又逼迫自己的女儿去勾引。
“……秦嘉的妈妈当初刚刚留学回来,知书达理,长得又漂亮,而我呢,一个乡下小子,连初中都没念完,天天泡在海里养海蚌,晒的比碳还黑,出门都不会挑件好衣服穿,怎么就不想想,人家好端端为什么会看上我呢?是我不识相,”堂伯伯用力捶头,“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和嘉嘉啊!”
“堂伯伯你别这样,”阮阮拽住他的手,“这不关你的事,如果你不接受堂伯母,姜柔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的!”
“可是至少她不会死,她和嘉嘉都不会死……都怪我……都怪我……”
没想到秦嘉的妈妈也是因此而死,而且理由还十分可笑,阮家改为秦姓的这一支不学医,但是姜家不相信,秦嘉的妈妈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最后竟然是被姜婉拖到暗室闷死的。
“她们还怪我,说以为我藏着掖着,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我真的这么没本事,”堂伯伯悔恨道,“早知道躲不过,还改什么姓,我也应该学医的,我也学就好了……”
“那堂伯伯当初为何不找我爸爸?”算算时间,她爸爸应该还活着才对,两家既然认识,没道理堂伯伯想不到她爸爸这一层。
“我以为没事的,我以为我不去管这些,一家子就能好好过日子,我哪里知道她们这么心狠,竟然连至亲骨肉也舍得下手,”堂伯伯泣不成声,“等我想再去找你爸爸,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就那么一下子,就再也不动了……”
他说的含糊,被姜婉攻击过的阮阮却听懂了,也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姜婉的攻击虽然还不是成型的魔法,但是从污染空气入手,普通人要是中招窒息,真的只是几分钟的事。
堂伯伯讲述到这里,恸哭许久,阮阮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到他面前,轻声道:“伯伯,喝点水吧。”
他抹了把脸,拿起水杯,一口灌下,情绪缓和许多,看向阮阮道:“其实后来,为了嘉嘉,我也不是没想过去找你们,可是再一想啊,我的女儿是女儿,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吗?如果我这么做了,跟那个疯婆子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这么多年,伯伯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你们,你和妈妈当年生活不易,也没能帮忙,对不住了。”
阮阮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还道:“其实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们这一支就暴露了,而且目标还挺大的,堂伯伯要是真找过来,还说不上谁连累谁呢。”
堂伯伯被她逗得嘴角上扬了一下,附和道:“是啊,早知道,还不如一家人捆在一起斗上一斗,总好过这样,一个一个的被人害了。”
“是啊,总好过一个人害怕,一个人伤心。”
“好孩子,难为你了,用得上伯伯的地方尽管说,只要你不嫌伯伯没用。”
“伯伯您别这样说,知道阮家不是我一个人,有长辈能跟我说说过往,我已经很开心了。”
“伯伯见到你也开心,只可惜你嘉嘉姐,没缘分见你一面,”提到女儿,堂伯伯又黯然起来,“这丫头就是倔,她外婆走了,我说以后各过个的,别去报复姜婉,她不听我的。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她妈妈去世的真相。”
“所以,她去找卓尔交易是为了报复姜婉?”阮阮没想到会是这样,之前她被卓尔误导了,还以为秦嘉真的是为了永葆青春。
“是的,她说姜婉的传承来自那个什么血族亲王卓尔,她希望能跟卓尔做交易,让她出手,卓尔拒绝了,她又恳求卓尔也把她变成血族,自己报仇,卓尔也拒绝了,还被姜婉听了去,遭了殃,哎,”堂伯伯碎碎念着,“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能有哪个是好的,一个个行事无忌,动不动杀人,普通人哪里招架的住,让她别去让她别去,不听话,不听我的,回不来了吧?回不来了,哈哈,都,回不来了……”他一遍遍的重复,说到最后,已是满目悲凉,“也许,这就是阮家人的命吧!”
“如果这是命,那我就不认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