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伯伯从恍惚中抬头,定定的望向阮阮,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良久无言。
阮阮朝他露出笑容:“伯伯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乱来的。”
堂伯伯用力点了一下头,还是没说话,只是起身掏出一把钥匙,走到一面橱柜前,那橱柜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漆着曾经流行的深红色油漆,老旧的五斗橱样式,像是几十年前寻常人家摆放的那样。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橱柜上摆放的佛龛了,佛龛前鎏金的莲花香炉还散逸着缕缕青烟,说明主人家的精心供养。
他郑重的打开橱柜上的锁,窸窸窣窣的摸出一方油纸包,沿着细密的折痕又叠了叠,双手捧到阮阮面前:“拿去吧。”
阮阮讶异道:“这是?”
“分开逃亡的时候,我们这一支其他没要,就拿了这套祖传的金针留做念想,他们带你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嘉嘉当初说漏嘴了。”
“伯伯,我——”
“——拿去,”堂伯伯不容她推拒,把油纸包塞到她怀里,“你拿着,好好的用,才不算辱没了它,辱没了阮家。伯伯,盼着看你给阮家报仇的那一天。”
阮阮捏着油纸包,坚定道:“我会的。”
“好好,”堂伯伯眼眶又红了,拍拍她,却道,“知道你还忙,伯伯就不留你了,走吧,伯伯送你出去。”
阮阮扯了个笑容,也没坚持,卓尔还在外面,天知道他会不会等的太久心情不爽,对着谁来那么一下子,可没人能挡得住他。虽然堂伯伯说,海上是美人鱼的地盘,是安全的,但想起海薇儿那提到卓尔就颤抖的态度,阮阮觉得还是不要去验证它的真实性会比较好。
她褪下身后的背包,把油纸包小心的放进去,瞥见包里的手持小电扇,这本是阮阮想带到异族协调公会扇药炉用的,但此时,她却拿了出来。
她待在堂伯伯的小木屋里才一会儿,便觉屋里蒸的难受。堂伯伯一个老人家住在岛上,大夏天的没有空调,还要辛苦的养海蚌,女儿又去世了,想想都心酸,她还是学生,也帮不上太多忙。
“伯伯,”阮阮想着,把小风扇打开,递了过去,“这个小电扇,风还挺大的,现在天热,你拿去吹吹吧。”
“哎,好,”堂伯伯果然开心的接过去,对着自己的脸吹了吹,风拂过他花白的头发,和好奇的眼睛,“现在新奇东西真多,唔,还别说,风是挺大。”
“伯伯要是喜欢,下次我来看您,再给你带别的。”
“好好,你有空随时过来玩,”堂伯伯迈出门,忽然一拍大腿道,“瞧我这记性,你等等啊,伯伯给你拿点土特产走。”
说着,也不管身后的阮阮,就忙不迭的往隔壁木屋而去,阮阮没来得及阻拦,只好在院子里等着,望着小院里成堆的海蚌,在太阳底下无奈的吐着泡泡,阮阮也心有戚戚:也不知道堂伯伯要让她带多少海蚌走,是鲜海蚌还是海蚌干,要是她一个人吃不掉的话,是不是可以赞助点给多罗?
小家伙虽然娇气,但吃海蚌总比吃老鼠好吧……
不一会儿,堂伯伯抱着两个大匣子出来了,塞到她手里,道:“来来来,别嫌弃,都拿去,你伯伯什么都不多,就这玩意儿多。”
怕老人家觉得自己被嫌弃,阮阮收的很痛快,接过来道:“谢谢伯伯,我就不客气了,我最喜欢吃海蚌了,噗——”等等,为什么匣子里都是珍珠,颗颗浑圆,色彩瑰丽,漂亮的不可思议,海蚌呢?!
“什么,你喜欢吃海蚌?”听了她的话,堂伯伯为难了,“这里的海蚌都是养珍珠用的,不好吃,下次,下次伯伯再给你准备好吃的。”
“……所以,”阮阮愣愣着的望着自己手里闪瞎人眼的珠宝,“伯伯你是养珍珠,不是养海蚌的啊!”
堂伯伯一想就明白她这是误会了,哈哈大笑道:“都说我们这一支跟美人鱼关系不错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只养海蚌也太亏了吧?”
“对噢。”这么一想,她真的太没经济头脑了!
“你伯伯我,养珍珠起家,当年苦是苦了点,如今过得还不错,喏,”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船坞,“那个大游艇也是你伯伯我的,下次你来,伯伯就开这个去接你。”
阮阮被堂伯伯取笑的满脸通红,只能“呵呵呵”的傻笑,谁让她脑补人家土豪穷困潦倒,刀耕火种来着?
堂伯伯笑够了,执意把珍珠塞到她包里,夸了句“好孩子”,又要送她出院门,阮阮赶紧拒绝了——卓尔那样的危险物种,能离远点还是离远点吧。
独自沿着篱笆墙原路返回,卓尔却并不在原地,阮阮四下张望了一番,就见卓尔在海边站着,开始她以为他在发呆,走近了才发现,他正对着的海面是有“人”的。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她从海里一跃而起,蓝色的尾巴溅起一长串水花:“阮阮,你真的在这里啊!哈哈,我猜对了!”
“海薇儿,”阮阮惊讶道,“你怎么会也在这里?”这才几天,难不成她就跟康宁哥哥分了,回海里了?
“嘻嘻,”海薇儿抛给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康宁说要跟我领证结婚,我回来问我妈妈要身份证和户口簿,人类结婚不是要这些嘛!”
“哦哦,”阮阮赶紧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海薇儿瞟了一眼卓尔,朝她挤眼睛。
又来!阮阮实在无法理解海薇儿的这种八卦精神,搞定卓尔什么的,她从来不敢有这种迷之自信好么?
顶在她头上的是“倒霉光环”,可不是什么“玛丽苏光环”,摊手。
相比之下,海薇儿身旁的人,画风就显得正常了许多,那是一个年长的女性,她戴着一顶珍珠王冠,深蓝色的长裙剪裁合身的垂于水面之下,正神色严峻的与卓尔对峙着。看得出来,她对卓尔明显心存惧意,但立于海水之上,她却毫无退让的意思,手执银色法杖,脚底波涛暗涌,自有一番海中女王的气势。
她道:“我美人鱼一族自来偏安一隅,与血族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卓尔殿下来此,有何要事?”
“来拿件东西。”卓尔态度很随意,甚至,说得上轻慢。
“阮家当年与我族有恩,我答应过他们要庇护阮家后人,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这里是海上,还请卓尔殿下看在我族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卓尔嘴角上扬:“我要是说‘不’呢?”
好话说尽,仍旧无用,年长女性的银色法杖倏地蓝光闪现,战斗一触即发。阮阮刚想上去阻拦,告诉卓尔自己已经拿到东西了,没想到海薇儿动作比她还快:“祖母,祖母请您保持冷静,有阮阮在,卓尔殿下很好说话的,让阮阮劝一下就行,不用打!”
阮阮:ORZ,海薇儿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她话说得这么满,就算自己现在开口告诉卓尔东西拿到了,卓尔为了面子恐怕也还要打上一场了啊!
简直猪队友不解释!
不过这种时候,阮阮也别无选择,她硬着头皮刚要开口,卓尔转过头来,一片温情脉脉:“那宝贝要劝我吗?”
“……劝。”
“唔,我想想,”卓尔挑了挑眉,与其说在思索,不如说是逗她,“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算了,我们走吧。”
!!!
海薇儿喜笑颜开:“我就说吧,嘻嘻嘻。”
阮阮想说点什么,挽回海薇儿的脑洞,卓尔忽然一把拥住她,直直朝海面走去,吓得她下意识的抓住卓尔的衣襟,生怕自己掉进海里。
却发现自己多心了。
她脚下的海水不知何时已凝结成冰,就连海薇儿和她的祖母也一起被冰封,定格住的表情是那么的不可置信,卓尔拉着她从两人身旁踱步而过,轻飘飘的甩下一句:“天一生水,吾之领域,还请尔族,不要大意。”
走了。
等阮阮回过神,她已经被卓尔带回了异族协调公会。
卓尔捏着她的脸道:“宝贝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被你吓到了。”看到他毫不费力的把美人鱼连同不知边际的海水一起冻住,阮阮对他的强大有了新的认知,她承认,那一瞬间,她有点胆怯。
“那就顺从我吧,宝贝。”
“绝不。”
似乎对她的倔强早已习以为常,卓尔耸耸肩,并不在意自己被拒绝,反而退开一步,道:“那么宝贝你继续去研习的医术,我回城堡里等你。”
对此,她当然没什么意见,目送他如水波纹般消失,阮阮在书房和医院间犹豫片刻,便决定先去看巫格格。
可怜的多罗果然在这里,趴在格格的枕头,正舔着自己的毛,见阮阮进来,“喵喵喵”的呜咽了几声,似在控诉。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他会那么小心眼,连只猫都容不下,”阮阮小声道,还从匣子里摸出一枚圆滚滚的粉色珍珠递给它,“呐,这个漂亮的球球是我道歉的礼物,多罗不生气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多罗睁圆了眼睛,又“喵喵”了两声,见阮阮不懂,干脆四脚朝天,拼命的抖动起自己的小短腿。
“你想要四个?”
“喵嗷~”多罗拼命点头。
阮阮好脾气的从匣子里又拿出三个来,一起放到它面前,多罗这才用身体圈住它的球球们,心满意足的继续趴着……伤心。
阮阮没再打扰它,如往常般替巫格格做完清洁,又把了把她的脉,确定她的身体生机还在,才给她掖好被子,出了病房。
下楼梯的时候,她遇到了东方白,还有……医闹现场。
一个穿着皮草样式,身材魁梧的人,正捂着眼睛怒怼一群医护,东方白就站在一旁,表情温和,符咒“嗖嗖嗖”的劝架。
“你们异族协调公会的特殊医疗部,不是号称能帮黑暗种族治病的吗?怎么我的眼睛你们都治不好?”
“这个,索亚道友不要着急,我们没说治不好,只是您的情况有点复杂,需要有个过程,或者您可以尝试开刀?”
“我、绝、不、开、刀!”索亚长老拒绝的中气十足。
“好的,那我们……”
望着楼下乱糟糟的场景,阮阮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异族协调公会,人类的修行者们是如何能引导并立足的?
这个世界是属于人类的,所以异族们需要对人类妥协和伪装,这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毋庸置疑。然后呢,人类智慧造就的现代化和科技化,能为生活带来各种便利,异族愿意享受这些,是其次。
还有不可忽略的一点,大概就是人类会医术能治病救命了——虽然身体产生了异变,但毕竟同本同源,所以人类的医术对黑暗种族有些也是有效用的,不然,为什么一个R抑制剂,就让黑暗种族追了一个世纪呢?
原本她只是猜到异族协调公会想得到R抑制剂是为了牵制黑暗种族,至于怎么牵制她却未并没有想过;再后来,她察觉东方白想看她研习医术,得到治愈伤疾的方法,她也只当他们是为了与黑暗种族之间的争斗,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阮阮才发现,她还想得不够深。
其实,东方白还想拓展自己的业务范围,更好的进行医务事业,从而让黑暗种族更听话些,这也就能解释,异族协调公会为何从一开始,就不由分说的设局想要自己手中的东西。
因为啊,他们自身水平实在不够看呢。
阮阮伸出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扶手,吸引下方的人的注意,直到他们彻底安静,才歪头笑道:“索亚长老,听说你有眼疾,需要我帮忙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