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柳镇的大夫在这一天全部被召集到了府衙,不管是妇科圣手,还是外伤专治,亦或者是药草小学徒,一个不落,全部在衙门里报道。
整个雾柳镇府衙,如同高速运转起来的机器,下至扫撒粗使丫鬟,上至师爷衙役,都在府衙中忙的满场乱飞,却还能听到黄杰黄大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叫骂:“干什么吃的,还不给我手脚勤快点!你们,再去给我找大夫,村里的也给我带来!你、你、你分别去周别县城借调大夫,务必全部带来,见到父母官便说,幕国公在此处需要大夫,明白了吗!”
见几个被钦点的下属连连点头,黄杰气的飞起一脚高声喊道:“明白了还不给我快点死去,站在这里跟木头桩子似得做什么,过年吗!”
几个下属挨了一脚,也不敢叫唤,却是转过身去飞快的窜出大门,跑向各个方向。
“大人,恐怕衙门不够住!”
师爷是一个留着短小八字胡的瘦小男人,此时他一筹莫展的看着黄杰,搓了搓手踌躇了一番才说道:“城里的柳大夫说,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
黄杰从早上到现在大脑身体都在飞速的运转着,此刻听到师爷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又想送上一脚,却是好歹忍住了,磨着牙问道。
“恐怕,幕国公挨不过去了……”
“什么!”
黄杰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卧房,那里有城里最好的大夫,还有进进出出,无数端着热水盆进去,换一盆血水出来的丫鬟,他下意识的问道:“其他人呢?”
师爷在心中盘算了一番,默默数过一遍才说道:“经核实,长胜军阵亡四千四百三十六人,余下救回的有五百二十四人,经过医治,最终只有四百八十九人活了下来。”
黄杰眼神一暗,却是沉声道:“不是问你这个!”
师爷闻言一个机灵便明白黄杰问的是什么,赶紧一个作揖说道:“世子身中数刀,柳大夫说,不管是否伤及要害,一晚上也足以流血而亡,可是如今世子已经度过危险,醒来指日可待。”
黄杰闻言长舒一口气,有些下垂的眉毛微微的扬起,显示他此刻的好心情,只见他低声道:“走罢,不论如何,下官也该去国公爷床前侍疾,至于世子那里,就叫小姐亲自照顾吧。”
师爷闻言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连连点头说道:“下官这就去办。”
随着黄杰大摇大摆的走到卧房前,却见一个浑身绑满布条,还潺潺往外流血的少年已经如铁塔一般站在了门口,一张如同天上神袛的俊彦此刻阴沉的往外冒着杀气,原本灿若星辰的双眸,带着无穷无尽的死气,直勾勾的盯着黄杰。
“下官见过世子!”
黄杰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得罪了上峰却还能保持着官位不动,显见是有眼力见的人儿,此刻他只一眼,便认定,此少年定是幕国公世子无疑。
慕天恩陡然听到有人说话,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醒过神来,暮气沉沉的双眸也微微闪动了一番,却是没有理会黄杰,扶着胸口阵阵巨疼的伤口,他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卧房之中。
“祖父……”
慕天恩嘶哑着声音,慢慢的朝房中走去,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他的力气,摇摇晃晃的身子,好似下一刻就能倒下一般。
黄杰惊异的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震撼,是有大毅力的人,才能在重伤到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能勉强自己走到这里来的?
心中佩服着,黄杰却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得随便拉过一个正走过身边的丫鬟,说道:“立刻去叫大小姐过来!”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却认出了自己的老爷,连忙点点头,连掉在地上的铜盆也不顾了,撒起腿来就跑向了后院。
慕天恩终于坐在了幕国公的床边,望着幕国公紧闭的双眼,还有灰败的脸色,他的牙关更是紧咬了一分。
“祖父,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寻死!”
慕天恩低垂着头,看向幕国公胸前,那个异常明显又恐怖的疤痕,仿佛看到了昨晚,黑衣人的凌空一刀,还有祖父不顾一切的推开他,明明,明明祖父可以还手的!
慕天恩的眼眶湿润,猩红的眸子留下淡粉色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幕国公暮气沉沉的脸上。
仿佛感受到孙子的到来,幕国公动了动眼珠,慢慢的睁开浑浊的老眼:“天恩。”
慕天恩明显看到,幕国公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焦点,他茫然的看着虚空,却在睁眼时第一个叫道自己的名字,半大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声的哭喊道:“祖父!”
这一声哭喊,让幕国公终于找到了慕天恩的方位,他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被慕天恩接住后才沉着声音道:“天恩,不要怪祖父,这个计划祖父早已在十年前便定下,这一份军工我必定要你一人承下。你离开幕府十年,慕西府的小动作不断,恐怕国公府已经失守半壁,我孤身在外忙于找你,却是失去了动手的最好时机,而你母亲心肠太软指不上,若我回去,他们势必会生起幺蛾子,想尽办法让我更改世子。”
“若我不死,西北这一份天大的功劳,更要被瓜分,孩子,功高震主,我已无东西可封了,你却不一样,你还年轻,拥有这一份军工,承爵将会毫无阻拦,而我死了,重孝之下,武皇雷霆震怒,他们绝不敢生事,你承爵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道这里,幕国公微微喘了一口气粗气继续说道:“天恩,祖父一生只有你父亲一个孩子,我的东西只能给你,包括西北这这功劳。只要我死了,武皇会明白怎么做的,他们再努力,在我的死之下,也只是跳梁小丑,该你的,武皇全部都会给你,傻孩子不要哭了,祖父早已油尽灯枯,等死只是时间罢了,活了八十余载,不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