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的心情,就像是没有经过任何处理便被放在火堆上熏烤的兔肉。
很糟糕。
同样很糟糕的,还有站在前方,一直来回踱着步子的安德烈先生的脸色。
很明显,安德烈先生非常的恼火。
从早上自己被分派作为安德烈先生手下的监工,直到现在,这已经是他骂的第二十五,不,二十六句的脏话。
这才过了不到一小时。
而且使用的语法非常的高级,并且夹杂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词汇。
能听得懂的,有像是你的脑袋有某种奇怪的残疾,愚蠢的*****被一只狗母亲养大之类的奇怪骂法。
还有一些,就像是那些贵族老爷们所写的十四行诗一般,让人云里雾里搞不明白。
如果不是安德烈先生那高亢的语调,贝尔只会觉得他是在歌颂菊花和木耳之类的植物。
果然,这些大人老爷们的骂人方式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高贵劲儿,贝儿不由暗暗感慨。
不过贝尔并没有因为安德烈先生的坏脾气,而去指责他的涵养。
在早上刚刚见面的时候,安德烈先生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优雅有教养,出身良好的绅士。
之所以会变成这幅模样,完全是可以理解,有着充分的原因的。
这都得怪那些异乡人“老爷”们,贝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表述这一群蛋疼的人群,如果自己是安德烈先生,现在已经挥舞着鞭子愤怒地抽打他们了。
实际上,已经有其他的监工们在这么做了。
只是贝尔是被提拔到安德烈身边的随行监工,所以不需要跟那些异乡人泥腿子一般见识。
这些具体的工作,自然有着那些普通监工们代劳,自己只需要为安德烈先生传递命令,并且保证安德烈先生的安全便足够了。
在早上的时候,自己还十分欣喜于这意外的升职——这意味着增加的薪水,更好的食物,在那个时候加尔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希望。
不过现在已经是另一种心情。
自己早应该知道,命运女神是不会亲睐向自己这样的下等人的。
好不容易从昨天的突围行动中被换下,捡回来一条性命,眼看着就要跌到另外一个漩涡之中,谁也不可能开心的起来。
贝尔十分感激那个叫做格斯的异乡人,如果不是他自愿顶替的话,那么自己也许就在昨天的突围行动中,和哈维队长他们一起牺牲。
五个人一起出发,最后只有两个人回来,就连身为灵能者,平日里待自己十分亲切的哈维先生,也在行动中失去了性命。
说起哈维,便又想到了他平日里对自己的照顾,本来想带点东西去探望一下哈维的遗孀,不过念及家里清贫的状态,又有些犹豫。
贝尔才刚刚跟琳娜结婚,自己的老丈人,也就是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塞西尔先生,对自己一直看不顺眼。
虽然为了自己的婚礼,老塞西尔也给自己分了一片份地,作为分家的贺礼,不过那只是表面上的礼仪。
平日里见面,还是难免对自己冷嘲热讽,认为自己亏待了他的女儿。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加上领主大人为自己新分的一块荒地,和自己家提供的一小片份地,暂时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而且这还是琳娜已经在帮着干活的结果了。
如果过一两年琳娜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压力就更大了。
自己已经成家,也不好意思再腆着脸找家里,或者岳父家帮忙。
毕竟所有人都过的不容易,查德老爷已经算是宽大了,至于别的领地,据说还有人因为交不起赋税直接举家逃离的。
那便真的是走上绝路了,贝尔叹了一口气。
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送人的慰问品,家里这种情况,如果自己真的去送东西,琳娜虽然温顺,嘴上不说,不过心里还是肯定还是会埋怨的。
最终只得放弃,贝尔有些羞愧。
自己家属于佃户,本来只有自由民才可以成为民兵,不过现在这个非常时候,村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随便抓壮丁。
这算是运气了,不但免除了徭役,还有一份额外的收入。
不过像他们这样由佃户提拔上来的民兵,无论是薪水还是待遇,都远远不如那些自由民,不过总归也是公平的。
抱怨太多的人在这个时代,要不然就是被领主大人驱逐出领地,要不就是在断头台上掉了脑袋,只有这两种结果。
自由民要承担比佃户更多的赋税,付出了多少,自然得到多少。
贝尔家上三代前都是自由民,不过遇上了一个坏年景,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成为了领主老爷的佃户。
在这之后倒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同,甚至在一些灾荒的年景,领主老爷还对自己这些佃户免除了一些徭役,宽厚了赋税。
而那个时候,许多自由民,反而还过得不如自己这些佃户呢。
在这个安慰下,贝尔家就这么一直得过且过的,到了自己这一代。
不过到了现在,坏处也就体现出来了。
自己这样的民兵,就是被拿来牺牲利用的,昨天的突围,那些卫兵们都没有去,自由民兼职的民兵也一个个缩着脑袋,最后只有自己这些佃户中的民兵被选了出来。
如果能够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尽量积攒积蓄,早日赎回自己的身份,自己和琳娜的孩子,不能再受到这样的对待,贝尔暗暗下定了决心。
今年的收成很好,除掉除了上交给查德老爷和教会的赋税以外,还能剩下不少,应该可以去市场换几只鸡和羊,稍微改善一下生活,不过前提是,自己必须尽快将手头的工作忙完,才能赶上第二轮的轮耕。
不过眼下还有另外一个烂摊子等着自己。
就是那些该死的异乡人了。
虽然一个个都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干活的效率,都可以毫无压力地碾压他们。
正在收割小麦的都是些男人,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能不能完成一亩的任务。
顺带一提,正常徭役的工作量,在一天两到三亩之间。
也难怪安德烈先生如此的气愤,据说这可是安德烈先生亲自向村长大人提议,让异乡人分担劳动的结果,因此还给了他们和其他徭役着相同的待遇。
不过看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场面,贝尔不由感觉到了压力。
如果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劳役的结果是失败的,那么作为主要的负责人,安德烈先生肯定会不好过。
只是像自己这样,没有身份,没有钱财,没有权力的普通佃户,而且还是跟在安德烈先生旁边的随行人员,受到的影响,只怕就会更大了。
那些早上眼看着自己受到提拔的其他监工,现在见到自己,都露出一个万分遗憾的表情。
这些异乡人,真是怠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