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险之又险地离开了。
邵靖伤势过重,加一个慕归心战斗力依然不是凌仙的对手。
好在不知道是他反派光环还是主角光环起了作用,施无端赶过来了。
施无端生得剑眉朗目,俊美无双,年纪不大身上自有一番沉稳可靠的气度,修为在一众能人中谈不上拔尖,只是为人正派,又谦逊温和,所以很得人心。
这其中就包括慕归心的心。
“多谢义士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慕归心初出茅庐,压根不知道领导道云境的第一人生得何种模样,只是被他身上的气度所吸引,忍不住心生好感。
她开口倒不像寻常女子扭扭捏捏,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生喜爱。
“看姑娘一身装扮,应该就是玄灵宗金宿道长门下无误吧?”
“呀,你认识我师尊?”慕归心见他提起自己宗门,更觉亲近几分。
施无端客客气气地回应,“在下施无端,此番战事幸得金宿道长相助,他老人家听闻我在这处寻找魔主下落,又闻姑娘与宗门走散之地正是此处,特意将此事交托于我。”
“师尊也下山了?!”
慕归心想着这次出门一个魔兵没杀还救了一个,害自己与恩人陷入苦战,回去免不了要受一顿罚,雀跃的心思顿时消散大半。
好一会,她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你、你就是施无端?那个天下第一人,尚和会的那个??”
施无端嘴角微扬,“天下第一人不敢冒认,施无端正是在下。”
邵靖一个大反派围观了半天男女主互动,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你们能不能先给我松绑,最不济止个血再谈话啊?”
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这场逃脱中又悉数裂开,现在满脸血污,好不狼狈。
慕归心好像这才记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似的把他拎了出来,“他是个叛逃的魔兵,你打算怎么处置?”
“喂喂喂,听你口气,好像他要是说杀你就会毫无犹豫宰了我,要不要这么无情啊,我们好歹并肩作战过,不是说你们这些门派对战友特别友好吗?”
呸,谁和魔兵是战友。
慕归心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闭嘴。”
施无端在这场战事中扮演出谋划策的角色,倒是没和邵靖见过面,听闻此言又想到刚才在山洞中那个女将领下手的狠辣,点点头:“先带去尚和会再说。”
邵靖就这么轻易混入了敌军中。
只不过施无端正直归正直,人又不傻,也没放任他在尚和会为所欲为,组织核心的部分那是触碰不到的,等伤好后提供了几个情报,暂时居于“打手”这个职业。
咳,这天闲来无事,他又去骚扰慕归心了。
“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你?”慕归心对他简直没脾气了,“难道你们魔人是不怕痛的吗?这血不是血是水吗?”
她嘴上抱怨,下手却很轻,邵靖厚着脸皮说:“能为道云境出一份力,也算抵消魔兵在这片土地上造的杀业。”
慕归心抬眼看他,“要是每个魔兵都像你这么想,这战事也就可以避免了。”
“哎,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不是每个人、呸,每个魔都能有我这样的思想觉悟啊。”
“其实只要魔主一个人能这么想就够了,他下令撤兵,谁还敢不从?”
“咳——”邵靖认同地点点头,“看来那魔主脑袋里也没装些什么好东西,还不如让我来做。”
“少贫。”慕归心替他处理好伤口,说回正事,“上次大战双方元气大伤,我方折损不少兵力才让魔主受到重创,现在尚和会已经召集不少同道共抗魔兵,要赶在魔主伤势好之前速战速决,恐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你们怎么确定魔主的伤势还没好呢,连我的伤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魔主不可能比我这个小兵还弱吧。”
慕归心轻哼一声:“这场战事就是魔主挑起来的,听闻他极端嗜杀,视性命如玩物,倘若他已经恢复,岂会现在还不出兵来犯?”
邵靖拎着一串葡萄吃,“恩,有道理。”
“再者五位先天豁命而战,魔主必然深受重伤,和你身上的伤自然不一样。”
“你这消息都是听你师尊说的?”
慕归心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她上次回来就直接被罚了禁闭,至今还没出过门,虽然对外界的一切好奇得不得了,此时也只好耐着性子精进武艺。
和那位女魔将一战,才知道自己的实力是多少渺小。
邵靖吐出葡萄核,摇摇头,“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既然你在家听点风声就能想到这层,魔兵岂会毫无防备,按你所说,魔主受了重伤才驻扎在原地按兵不动,那他们的防备必然是最高级别,可……”
他剩余的话随着葡萄吞了下去,慕归心接着说:“可你们出兵试探过几次,他们的守备诸多漏洞,难道这是个请君入瓮之计?”
“不行,我得告诉师尊,他呆会就要去尚和会议事……”
“哎哎哎,你站住,这点事连我们两个不太聪明的脑瓜子都能想清楚,他们那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精岂会不知?”邵靖起身拦住她,“虚虚实实他们自有计较,不然施无端怎么会安排这么多次的试探,总不可能是让我们去白白牺牲吧。”
“施大哥不是这种人。”
“呃,我也就随口说说,你紧张个什么。”邵靖扒拉着门框,“不过你有一件事猜准了。”
“什么?”
“下一场大战很快了。”
“怎么?你不是说……”
“好歹死了三位先天才创造出这么一个机会,再拖下去就等于让他们的牺牲白白浪费,施无端不是冒进之人,可他身边那些乌合之众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们会认为他是在贪生怕死。”
“施大哥不是这种人。”
“姑娘,你能不能换句别的台词。”
慕归心憋红了脸:“施大哥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邵靖怒其不急地摇摇头,“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相信施无端,总之他再厉害也架不住群情激愤非要作死,这个时候他唯一的选择,只能同意他们的决定然后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少死点人。”
慕归心皱着眉头,“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领导者,难道不应该听他的指挥吗?”
“知道魔兵为什么只听魔主的吗?”
慕归心茫然地摇头。
“不服令者杀无赦!”邵靖眼中的血色一闪而过,“一个兵不服杀一个兵,一个队不服杀一个队,要是所有人都不服,那便杀遍天下人。”
“这……不对。”
“这样才能诞生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国家兵器,不然就会像施无端聚集的这些乌合之众一般,不但领导不了他们,反倒受他们掣肘。”
邵靖平静地说:“要知道这世间聪明人占少数,而大多数人都是愚笨的,尚和会用人数多的人赞同来决定方案,就是让那些蠢辈决定蠢事,哎,施无端正是无端受了这些人拖累。”
慕归心想了一会才说:“纵然施大哥有独善其身的法子,可他勇于挑起担子,去承担这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你们都不了解他。”
“……”
你这是粉丝滤镜太重了好吗?
邵靖挑了挑眉,这也算是他近日找到的乐趣,与人辩驳,常常能说得人无言以对,只有对慕归心这丫头,互相谁也说服不了谁。
“没意思,我走了,下次受伤了再来找你。”
慕归心:“……”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好久未曾再见。
两境又交战了三次,依旧是各有伤亡不分上下,人才凋零得比花朵凋谢还快,就连他们玄灵宗也死伤惨重,无人可用之际,她的禁闭自然被解除。
跟随师尊去到尚和会,一没见到施无端,二没见到邵靖,不禁有些失落。
听闻邵靖已经混得非常不错,在尚和会也是举重若轻的人物,两人一起去交战处探查战况了。
“归心,你救回那个人的时候,不是说他声称掌握了魔主生命攸关的关键吗?”
“这……”慕归心一时怔忡。
邵靖说魔主与寻常人不一样,他的命门不在心脏和大脑,而是丹田处有一气海,需以强大的内劲一举击中方能奏效,若是气劲不足或者位置偏离,那就前功尽弃。
当时施无端考虑良久,对她说不要宣扬,她虽然不知是何意,也一直听从他的话,除了师尊,没对第二个人说过。
当然就连师尊也并不清楚具体的方法,此时突然提及,慕归心不明白就问:“师尊为何突然说这个?不是说魔主已经回碎御王城养伤去了,这几次大战都不见其踪影吗?”
连其身都近不了,要伤其气海更是无稽之谈。
金宿道长看了她一眼,神色说不出的古怪,眼神中隐隐露出悲悯之态。
“时至今日这场战事还是毫无进展,魔主那时虽然身受重伤,但一击未能得手留下活口,后患便是无穷,按时间推算,他的伤势应已痊愈,现在毫无动作只怕是狼子野心,藏着更大的阴谋。”
他声音沧桑,说话仿佛压着嗓子一般,唯有一双眼睛不像老年人浑浊,透着洞察世情的智慧。
“施无端带领群侠,很多时候不能率性而为,所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归心,你得明白你身上的责任,玄灵宗日后怕是要交到你手上了。”
慕归心懵懵懂懂地问:“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师尊,您此前不是说您的天时还未到吗?”
金宿道长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这是他最后一位弟子。
拥有澄净灵能之心,将来必然会在道云境大放异彩。
可那天他怕是看不到了。
慕归心自己也没想到师尊说的那一天来得会这般快。
在施无端和邵靖出去探查魔兵情况的时候,魔兵已经派出一队人马直捣黄龙,偷袭尚和会而来。
领队人正是凌仙。
尚和会只剩下伤兵和一部分留守的人,多亏金宿道长带来宗门的长老,这才没让魔兵计谋得逞。
几位长老选定方位,撑开阵法护住尚和会,魔兵一时破不了,可他们的人同样没办法出去通风报信。
如果回援不及,他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慕归心自认比起和凌仙上一次交手来她又进步了不少,可在绝对悬殊的实力面前,那点进步说出来就显得太可笑了。
该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她能做到的事?
看着师尊与几位长老苦苦支撑的样子,慕归心恨不能回到刚被师尊带上山那天,她一定从那天起就刻苦练习,半刻不敢荒废。
“归心,你过来。”
听到师尊开口,以为自己能派上用场,慕归心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结果被金宿道人点住穴道,整个人动弹不得。
“师尊,你干什么?”
这边的动静并不大,只有几个师叔抬眼看她,很快又熟视无睹地闭上眼。
金宿道人一掌拍在她肩头,慕归心就被迫盘腿背对他而坐,接着后背一暖,无穷的内力涌进她的气海。
“师尊,你……”
“凝神!”
金宿道人喝斥她一声,抬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玄灵宗的心法口诀可记得住?”
慕归心忍住眼泪重重地点了下头。
“运转心法,不要想其他的事。”
他的头发飞快地变白干枯,原本仙风道骨的模样陡然间变成一具仿佛还弥留人世的干尸,嗓音沉得几乎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断气。
“归心,玄灵宗下一任宗主就是你,先祖以医入道,是以我们玄灵宗与其他‘名门正派’不同。医者,仁术也。江湖是非,礼法道义,没有一条能限制我们‘见死不救’,我辈中人,无拘无束,不求无愧于天地,但求无愧于自己!”
“道心如此,归、归心……你……”
归心,归于此心。
你可能悟?
慕归心很想回应她的师尊,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的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