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胎动来得猝不及防,宣惠“哎呦”一声便蹙起了眉头。
裴敏中大惊,慌忙扶住了她,连声问道:“是怎么了?不,不会是要生了吧?”
宣惠缓过气来,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由笑道:“今儿个早上你不是才问过稳婆?说是还有大半个月呢!”
“那万一这孩子性子急,提前了呢?”裴敏中还是觉得不放心,弯下腰就要横着抱起她回家去。
宣惠推了他一把,嗔道:“我没事!稳婆说了,若是一阵一阵疼得紧了,那才是要生了呢!”
“你真不要紧?”裴敏中纠结地问道。
宣惠笑道:“不要紧!今天人这样多,要是你闹出来这么个笑话,连带着我也没法见人了!”
裴敏中见她面色无恙,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谁敢笑话你,我帮你去打他!”
“真真是个莽夫!”宣惠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
“公主……”徐樱姁从亭子里转了出来,身后跟着王聿。“我,我,话说完了……”
“那咱们就回去吧!”宣惠笑嘻嘻地说道。
徐樱姁蹲身向裴敏中行礼告辞,又偷偷瞥了一眼王聿。见他微笑着向自己点点头,心便如小鹿乱撞一般,手忙脚乱地行了礼,就搀扶着宣惠往远香轩去了。
王聿看了看裴敏中,见他冷着脸站着,便笑道:“你不必再如此对我了吧?且放心好了。”
裴敏中冷哼一声,说道:“我犯得着忌惮你么?”
王聿不以为忤,反而笑道:“言语随心,反话有时候可也露着真意!”
裴敏中拂袖往外院走去,口中说道:“多大年纪的人了,如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拌嘴,很有意思么?”
王聿跟在后头,正要说话,却看见前面影影绰绰走过来个人。
“是谁?”裴敏中停住了脚步问道。
孟世仪在家时,万般恳求,才叫妹妹答应了帮他把裴双汐骗出来。从进了王府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敲着小鼓。谁知刚到地儿,便看见这两尊大神在这里站着,吓得他腿肚子的筋都要转过来了。
“我,我……”他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王聿笑道:“怎么喝得连舌头都大了?仔细孟大人给你上规矩!”
一个现成的梯子递过来,孟世仪赶紧顺着往下爬:“就是觉得喝得有些上头了,所以跑过来吹吹风,醒醒神。”
裴敏中点点头,叮嘱道:“再往里去便是女眷,你只在这里站站就回去吧。”
孟世仪慌忙答应了,目送这二位转过弯看不见人了,才松了口气。
“……双汐姐姐,那几棵桂花树在这儿呢!你快来!”孟庭芳走得有些急,到了湖边桂花树下,看见正在愣神发呆的哥哥,连忙转身招手呼唤裴双汐。
“哥哥,人我给你请来了,可莫要再得罪了!”孟庭芳悄声提醒道。
“知道,知道。”孟世仪看着迈着轻盈步子走近的裴双汐,紧张得无意识地搓着手。
“干嘛呀?你摩拳擦掌地是预备做什么?”孟庭芳拍了哥哥一下。
“哎,你别……”孟世仪嘟囔道,正准备再说妹妹两句,裴双汐却走过来了。
“孟公子?”她瞥眼看见孟世仪站在树后面,隐隐地觉得自己可能进了这兄妹俩的圈套。
“庭芳,既然有令兄在此,那我就不用相陪了,你们慢聊。”裴双汐不悦地说道,转身便要回去。
“双汐姐姐!”孟庭芳一把拉住她,使劲地给孟世仪使眼色。
“裴姑娘请留步,我,我有些话想,想对你说。”孟世仪把心一横,上前一步,弯腰给裴双汐作了个长揖。
“该说的话,那封信里我都说明白了,我不觉得你我之间还要再说些什么。若孟公子真有话不吐不快,那便写封信送到我家去也可。这样哄骗了庭芳来作弄我,可是正人君子所为?”裴双汐头也没回,冷冷地说了这番话。
“我自然也想过写信给你,可你一个闺阁女子,我怎么把信给你呢?你给我的信,不也是借了公主之手?”孟世仪说道。
裴双汐转过身来,愤愤地说道:“孟大人一定要留下你的庚帖,我若不想办法跟你说清楚,还不知你又要如何私心揣测我!”
孟世仪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话,待要软语安慰她,偏偏妹妹在身旁,他又拉不下来脸。
“就如同这次一般,你这样贸贸然地把我骗出来,可曾替我想过?我不比你是男子,有功名、有官职。我是女子,名誉坏了,这辈子也就完了!孟公子,你真是个顶顶自私的人!”
裴双汐越说越激动,小脸涨得通红,大大的一对杏眼里溢满了泪水。她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泪水就会滚落下来,弄坏脸上的妆容。
孟庭芳拉着裴双汐的袖子,急道:“哥哥,你快给双汐姐姐赔个不是,我们就赶紧回去了。”
孟世仪看着裴双汐伤心的样子,心头涌起百般滋味。他向妹妹使了使眼色,叫她避开,然后又往裴双汐身边跨了一步。
“我并不需要你给我赔什么不是,”裴双汐偏过头去,眼睛望着月亮投在湖中心的倒影,“就当是一场误会,就此了结,别再互相纠缠了……”
“裴姑娘,”孟世仪诚恳地说道,“上次你听见我说的那些不敬之言,只是我一时气话。因着父母亲给我议亲时,甚少顾及我的想法,那天又有其他事,故而我便口不择言,伤及你的清誉……”
“其实你是何等样人,舍妹已是非常清楚。”他见裴双汐又要开口,连忙紧接着往下说,“那天过后,我时常想起此事,心中愧悔难当。”
“及至父亲去你家提亲,你又写信来拒婚,我才算,算是真的知道了你是这样一个,一个聪慧刚毅的女子。‘公生明,偏生暗,冥顽不化’,说我说的也算不得错……”
裴双汐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恳切之色,不由放缓了语气:“我那时也是气得紧了,言辞有些不知轻重,你不必放在心上。”
“没有,没有!”孟世仪连忙摆手,“不是我特意记了,只是看得遍数多了,就……”
裴双汐猛地转过头来,责怪道:“我不是说叫你看完烧掉么?”
“我,我,我舍不得烧……”吭哧半天,终究这句话还是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