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陆无涯年满十八,已将《无极九重经》练至三重,实乃剑派奇才,大弟子之名当之无愧。就在功力突破那日,他本想偷偷带着几个师弟下山喝酒,以为庆祝,但因人数众多,自是被宗政承锋事先发现,惨遭责罚。他一时不满,于是私自下山,跑到蜀中找流苏喝酒解闷。
趁着夜色,两人刚一照面,陆无涯便忍不住满口抱怨,道:“且不说其他师弟如何如何,单是他自己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还在第一重里扑腾呢!凭什么不让我带师弟下山?”
“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最厉害。”流苏悄悄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摇头苦笑,“宗政前辈向来严厉,你可比我清楚得多,有什么好气的。况且,你没听人家说么,名师出高徒,严师也出高徒,宗政前辈两样全占,你这徒弟岂不是高得上天了?”
闻言,陆无涯忽然蹲住脚步,盯着他打量一番,道:“可以啊老弟,越来越会说话了。”
流苏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道:“名师出高徒嘛。”
陆无涯将不悦之事一抛脑后,面露喜色,搭住他的肩膀,道:“走走走,听说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酒楼,我请客,咱们去喝个痛快!”
两人都是噬酒之人,无奈师父给的闲钱不多,才专找新开的酒楼,只为混个开张贱售。夜色渐深,酒坛满来空去,不得细数,直到闲钱将尽,两人各抱一坛,大笑离席。出了酒楼,两人兴起,竟比起轻功,绕着城中连奔三圈,终是陆无涯小胜半步,落回落回酒楼屋顶之上。
陆无涯摇头晃脑地得意了一阵,醉意愈浓,道:“总有一天,我非要把九霄山下那块儿巨石上的诗给它改咯,什么‘登山自有石阶塌,正道在心是剑仙’,什么仙啊妖啊,简直一派胡扯。”
“你想改成什么?”流苏道。
“改成……改成……”陆无涯四下看了看,灵光一现,“有了!就改成:万古墨研乾坤里,一朝落笔九霄间。待到老子接任时,拆了剑派盖酒楼。”
流苏不禁拍手大笑,道:“好诗好诗,快去进京考个状元回来!”
“哈哈哈,考你奶奶个腿儿!”陆无涯道。
“烤鸡腿儿?好吃……”语无伦次之间,流苏向后一倒,躺于屋顶,双眼微合,半睡半醒。
“起来起来。”陆无涯猛地踹了他两脚。
“困着呢,起不来!”流苏左右滚了两下,似是耍赖。
“我寻见位漂亮姑娘。”陆无涯道。
“起不来就是起不来!”流苏道
“有架打了。”陆无涯道。
“说了起不……”流苏一下子坐起身来,“哪儿?”
陆无涯指了指酒楼后面的小巷,道:“瞧见那几个蒙面带刀的人没,大晚上的跟在一位姑娘后面,贼眉鼠眼,定不是什么好人。”
顺他看去,果真有几人跟在一位姑娘身后,手中还拎着个麻袋,图谋不过。
流苏仔细地瞅了几眼,悻悻地摆了摆手,重新躺回屋顶,道:“别介,这种事儿我才不掺合了呢。我上次救了云姑娘之后,挨了师父好一顿罚。”
“废话,那云中燕是出了名的飞天大盗,因偷了苏州许家的传家之宝才被追杀。你个愣子问也不问,冲上去就把许家二公子打了个屁滚尿流,你不挨罚谁挨罚?”陆无涯道。
“那能怪我?”流苏道,“都怪云姑娘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蛾眉螓首、皓齿朱唇……”
“得得得,赶情儿你是瞧上人家了啊!”陆无涯道,“没记错的话,你只见了她一面吧?”
“还不是跟你学的?”流苏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名师!高徒!”
陆无涯呸了一声,道:“你他奶奶个腿儿的少给我乱安名头!我教你的是怎么迷住姑娘,你可好,才见了姑娘一面就给她迷的神魂颠倒了。”
“但我越来越觉得,想要迷住姑娘实在太过简单。你听没听说过潘安。”流苏手帐张开,撑于额前,五指插入散发,向后缓撩,只见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双目纳尽月光,宛如镶着两颗明玉,眸亮神浓。他双眼微眯,目光聚敛,嘴角左提,妩媚一笑,竟是有些分不清男女,但无论男女,皆是俊如玉树,美如梨花,当真令人心醉神迷。
如此相貌,就算自比潘安,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无涯咽了咽口水,倒没有否认什么,只是反问道:“那你听没听说过卫玠?”
“卫玠?”流苏皱了皱眉。
“卫玠是晋朝男子,相貌极其精致,俊美至极。”陆无涯道。
流苏坐起身来,不屑道:“和我比,怕是差点儿。”
陆无涯翻了个白眼,道:“我想说的是,据传,卫玠就是因太过俊美而被人活活看死的。”
“看……看死的?”流苏咽了咽口水,“其实我比他差多了。”
扭头偷乐之余,陆无涯望向方才几个恶人,瞧见他们已将姑娘困住,正欲出手,却见一名少年挺身而出,独自叫住几个恶人。陆无涯摇了摇头,道:“哟,我本还说打架解闷儿呢,看来有人先我一步英雄救美了。”
流苏也望了过去,只见少年已被打趴在地,道:“就他被打的惨样儿,算个狗熊都勉强。”
陆无涯仰头饮光了坛里的酒,一把夺过他的酒坛,道:“狗熊也比不敢打的强。”再不多话,轻功跃下,一脚踹落恶人手中尖刀,二话不说,拔剑开打。见他如此,流苏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其落地,连出飞镖无数。不过三招,几个恶人尽已手脚重伤,滚地哀嚎。
少年急忙扶起姑娘,向两人叩首相谢,齐声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快起来快起来,师父说我等晚辈受人大礼是要折寿的!”陆无涯道。
姑娘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恭敬道:“请教两位恩公大名!”
“我乃九霄剑……”陆无涯猛地顿住,“我乃九霄酒楼老板陆无涯,这位是伙计流苏。”
“伙计?待遇也太差了点儿吧?”流苏不满道。
“但是酒楼就咱俩人,没别的差事给你了啊。”路无涯道。
“怎么没有?账房,伙夫,实在不老板娘也行啊!”流苏道。
“你个流苏,真是……”陆无涯苦笑不得,“这样吧,想换差事,先追上我再说。”说罢,轻功点地,与流苏一同消失于黑暗之中。
原来那对少年和姑娘就是李客和月儿啊。
转眼之间,十二年悄然已逝,陆无涯缓缓从梦境中醒来,只觉浑身剧痛依旧。他挣扎片刻,终于睁开双眼,却当即就被一道刺眼的阳光打回黑暗。
我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