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华拿了方子交给了宫女,太后看着她一身大红霞帔补服,微微蹙了眉:“是了,今日是你与齐家小子的成婚之日,你进了宫了,只怕英国公府乱着。”
她揉了揉额角,问孟嬷嬷:“什么时辰了?”
孟嬷嬷看了看时辰,低声道:“酉时已经过了。”
太后抬起头来,望着沈若华:“也是委屈你了,成婚的吉日还要留在宫中。”她吩咐孟嬷嬷:“让人去英国公府传诏,赏齐家长子从一品太子少保,沈氏一品夫人诰命封赏,另外皇后身子不适,令沈氏暂时留在宫中照拂,改日再行全礼。”
孟嬷嬷与沈若华都是一惊,齐明睿是英国公府长子,英国公是超一品公爵位,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从二品的品级,可现在太后赏了齐明睿太子少保的官职,今上没子嗣,东宫官职都是虚挂,可是太子少保始终是从一品的品级,齐明睿日后将要比费尽心思得到世子之位的齐明轩还要高出一大截,这分明是要拿捏英国公与傅氏。
孟嬷嬷自然是替齐明睿欢喜地,连忙道:“婢这去。”
沈若华却是不由地皱了眉头,太后的意思是要把她留在宫中,至少在这件事平定下来之前是不可能放她出宫了。她的心沉了下来,她已经被卷入了这宫中最为危险的阴谋之中,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会葬送在其中。
她看着上位坐着的太后,心里越发冰凉,拜下道:“谢太后恩典。”
太后摆了摆手,吩咐一旁的宫女:“带沈女医去霞飞殿歇下。”她还有许多事要想,要准备,不能让沈若华知道,现在的她对身边每一个人都不再信任。
沈若华被带到了太极殿不远的霞飞殿,这里是一处闲置的宫殿,也是给入宫留宿的外命妇所住的地方。宫女推开殿门,恭敬地与沈若华道:“沈女医请在殿中歇息吧,若有吩咐只管与这里伺候的宫女说便是了。”
沈若华苦笑一下,看着殿外伺候的七八个宫女,伺候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看样子她是被软禁了。她点点头:“你退下吧。”
宫女退下之前,她又道:“让人送一身衣裙来,我要换下身上这一身衣裙。”她进宫太过匆忙,还穿着成婚的霞帔补服,在宫中很是不便。
宫女不由地也看了一眼沈若华的衣裙,应着退了下去,很快捧了一套崭新的女官衣裙来,正是绛紫色的一品女官官服,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一样。
沈若华道了谢,接了衣裙关上殿门,自己换下那套大红五彩织金的霞帔,放在榻上望着发怔,她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感觉,原本此时她已经在英国公府与齐明睿全了礼,成了夫妻,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被软禁在宫中,面对即将到来不知会是如何危险的未来。
躺在空荡荡的殿室中,昏黄的油灯时不时爆一个灯花,这个殿室比不得慈明殿那般华贵舒适,空旷的殿中只有这一张榻,和一张小小的案几,十分简陋,常有留宿的外命妇说与宫女听,都说这殿室太空太大很是吓人。
可是沈若华并不觉得害怕,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座深宫之中她努力自保活了十余年,到最后要离开嫁去东平王府之时却被人用牵机之毒毒死在了宫中,所以在这深宫中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在她眼里那些鬼神之说远远不如人心更叫人可怕。
只是叫她奇怪的是,进宫这么多次,却是从未听人说起过永嘉郡主的事,无论是她活着还是莫名其妙死去的事都没有人提起过,宫中与贵府中的人也都可以避开不提,分明很是不对,当初的永嘉郡主可是名满朝野,突然如此让人讳莫若深,再加上那无人知道的死因,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
沈若华慢慢思量起来,从她活过来,一直想着要弄明白当初究竟是谁动的手,要取了她的性命去。以她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藩王遗孤,算是在慈明殿养大却也是与任何人都无碍,毕竟她很快要嫁去东平王府,与皇室都扯不上太多关系,实在没有什么人有理由要除掉她这么个女子。
可是现在想来,当日永嘉郡主被毒死,太后与宫中却是没有半点要追查她死因的打算,唯一的理由是太后已经知道了永嘉郡主的死因,而且真正要取她性命的那个人让太后都有所忌讳,宁可让永嘉郡主不明不白地死了,还隐瞒了她的死因,不再提起她来。
会是谁?有谁能让执掌朝政的邵太后都避让三舍,愿意让养在慈明殿十余年的永嘉郡主这样死在宫中。
沈若华忽然心中一动,猛然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地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急促的呼吸许久都没有平复下来,她或许已经猜到了是谁,可是这个疑团越来越大,更多的事情让她想不明白了。
天边微微泛起青白的晨光,还有几颗稀疏的星挂在天际,霞飞殿中的油灯灯光却是始终没有熄灭过,沈若华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看着薄薄的窗纸外投进微弱的光,她神色已经没有了前一夜的震惊与挣扎,却是冰冷一片。
“叩叩叩……”轻轻响起了叩门声,沈若华只当是宫女,冷冷淡淡道:“什么事?”
齐明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可还好?”
沈若华不由地心神一震,从榻上下来惊讶地道:“是你,你怎么会……怎么这个时候……”她想问齐明睿怎么会这么早进了宫,还在殿外等着她了。
殿外齐明睿的声音依旧沉稳:“我昨日在卫所当值,一早下了值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准了我进宫来,还让孟嬷嬷告诉我你在霞飞殿,我过来了。”他声音顿了顿,“能打开门让我进去么?还是要这样隔着门说话?”
沈若华一愣,脸上不由地笑了起来,她知道齐明睿来了,心里便乱了,忘了他一早赶来是为了来见她,她这会子还关着殿门在与他说话。她快步上前要打开殿门,又忽然停了下来,整了整衣裙,抚了抚发鬓,这才打开门来,抬头望着满眼担忧与关切的齐明睿坦然一笑:“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