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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乾清宫当中,随着兵部石尚书的一句话,众臣纷纷惊呼出声。
御案后的天子更是霍然而起,脸色阴沉无比。
“军报拿来!”
石尚书不敢怠慢,赶忙将手中的军报呈了上去,却见天子边看军报,脸色越发变得阴的要滴出水来。
“嘭!”
军报被狠狠的拍在桌子上,让一众大臣的心都颤了颤,随即天子愤怒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乾清宫。
“尔等蛮夷之辈,安敢如此欺朕?”
说罢,还未等朝臣们反应过来,却见天子已经转回身,口气冷硬道。
“王安,立刻前去六科,收回助土默特平乱的旨意,复令麻贵,李如松二人,即刻进军,务必献敌酋与君前,以祭我大明战死之将士!”
“是!”
王太监对于朱常洛的旨意,自然是不折不扣的施行,拱手应了声是,立刻就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不过还未等到王安出门,一干大臣就反应了过来,最先出言的是老首辅,也只能是老首辅。
“王公公且慢!”
随着王锡爵的阻止,王安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老首辅这才转回身子,朝着怒火朝天的朱常洛问道。
“陛下,军国大事不可轻忽,天子诏命亦不可朝令夕改,老臣斗胆请陛下谕示我等,边境究竟发生何事令陛下如此雷霆大怒?”
“哼!还是石尚书来说吧!”
面对着老首辅的疑问,朱常洛冷哼一声,恨恨的重新做回御座上,道。
与此同时,无辜的石星石尚书也是一脸懵,应当说,陈矩的动作很快,短短的时间之内,“帮助”土默特平叛的旨意,就已经走完了整套的程序,下发到了六科,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走完流程。
而就在六科核验诏书的同时,兵部接到急报,石尚书便立刻往这宫中赶来了,所以说他此刻压根不知道什么诏书的事情,只是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回禀陛下,刚刚兵部接到军报,说土默特在两个时辰之前,派遣精兵突袭大同,烧毁大军粮草,前报所说土默特之特使不知所踪,而且军中传来消息,说是察哈尔部援军已经同大同城外的土默特大军汇合,初步估计有超过上万的人马,而且还有消息说,扯力克已经紧急从土默特王城调兵,恐怕不出一日,三股大军即可汇合!基本可以断定,前报所言土默特议和之意乃是……”
望着一群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无比的老大人,石星吞了吞口水,道。
“……乃是疑兵之计,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仅凭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特使,空口白牙的说了几句话,就能愚弄我大明君臣,让我大军白白放弃了追击敌军的大好战机,如今还不追回诏旨,难不成还要让整个天下人耻笑我君臣愚昧无能吗?王安,还愣着干嘛!”
石星话音刚落,天子咆哮的声音就再度响起,几欲掀翻整个大殿。
王太监吓得跳了一跳,赶紧着拱了拱手,绕过一干大臣出宫去拦截前诏去了。
至于剩下的朝臣们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如果这份新鲜出炉的军报属实的话,那么事情可就严重了。
正如朱常洛刚刚狂怒下所说的,敌军一个不知身份的使节,空口白牙的说了几句话,就让整个朝堂上下如此慎重对待。
现在皇帝刚刚下了旨意,却发现对方不过是在欺骗大明,换取时间而已!
光是听着这件事情,老大人的脸上就感觉火辣辣的,谁也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眼啄了眼睛!
若论起心计智谋,在场的大佬们谁不是一等一的,但是就是他们这么一帮人,却被一群蛮夷之人骗了去,别说是皇帝了,就是他们的脸上也挂不住。
“陛下,土默特出尔反尔,毁约反叛,此乃罪不容赦,臣恳请陛下,增兵大同,务必要生擒敌酋,献于社稷宗庙之前,以告我大明历代先帝英灵!”
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义愤填膺,直接站了出来,叩首而论,一副皇帝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陛下,老臣附议!”
随即便是一直沉默在旁的翰林学士方从哲,石老尚书眼疾手快,亦是赶忙跪下。
不过这副场景,却未免让一众大臣感到有些眼熟……
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得一同下跪道。
“臣等恳请陛下恩准!”
“好!传旨……”
朱常洛从御座上霍然而起,他身旁的陈矩连忙领命,从御案上取出一份空白的黄绢,小心的铺在桌面上。
“诏命麻贵为北路荡寇总兵官,统辖大同,榆林,宣府军务,率兵二十万,平定土默特部叛乱,准军前便宜行事,遇事即决,勿复先奏!命各军镇协同守备旁加策应,钦此!”
御笔亲提,一阵龙飞凤舞的字迹,朱常洛收笔,墨迹尚还未干,他便接过一旁陈矩递过来的天子宝玺,重重的压在了黄绢之上。
一道中旨就此成形,陈矩默默的收起,亦是急匆匆的往六科赶去。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天子明显在气头上,群臣纵然有想要说的,也只得咽进肚子里,默默的告退而去。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老首辅在退出殿门之后,望着巍峨的宫殿,欣慰,担忧,释然,种种情绪交织在老首辅布满皱纹的脸上,最终化成一句浓重的叹息。
龙腾九天,无人可挡矣!
…………
建州城,贝勒府。
虽然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政变,但是建州城内依旧一片详和的景象,无数扎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和右衽网巾的大明人在街上随处可见。
如果有稍稍敏感一点的人就会发现,最近这些日子,建州城中的大明人多了不少,而且不同于往日建州遭到叶赫入侵时才会出现的辽东铁骑,已经驻扎在建州城中将近十日了。
有消息灵通者甚至清楚,大明的辽东总兵李如梅将军,如今就住在贝勒府中。
的确,自从那天和杨涟的一番冲突之后,李如梅就遵照他的意思,召集辽东铁骑进驻了建州城,如今已经有十日了。
这十日当中,李如梅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求建州贝勒穆尔哈齐召集建州剩余的兵力,随时准备随他出战!
“将军,辉发那边传来新的军报,他们终于坚持不住,派人来求援了!”
贝勒府中,穆尔哈齐一身戎装,匆匆走大堂。
而大堂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同样身着盔甲的李如梅和一个青衣儒衫的青年文士,只是这副架势,不像这里是建州城,反而像是大明的某个城池当中。
穆尔哈齐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愉,恭敬的站在一旁道。
“我们在那边的探子也回来报,说双方已经激战两场,主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再打下去,恐怕就要伤筋动骨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同于其他的女真首领,穆尔哈齐是依靠着囚禁褚英才登上了建州贝勒的位置,所以在建州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其实是并不服气他的。
所以这些年以来,他必须依靠于大明的力量,而对于他的请求,每一次大明都乐得帮忙,别的不说,每一次穆尔哈齐打算剪除对他不利的党羽的时候,都会请求李如梅来坐镇。
久而久之,建州城也对李如梅几乎毫不设防,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穆尔哈齐心里清楚,他已经彻底的属于大明了。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科尔沁部入侵辉发部,虽然事因是由建州部而起,但是穆尔哈齐却并不打算插手,而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之际,再去捡个便宜。
但是李如梅直接来到建州,一句话他就得乖乖的召军准备出战,不然的话,惹得李如梅不高兴,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和其他那些被自己杀掉的女真贵族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穆尔哈齐拎的清楚,自从他的弟弟努尔哈赤死后,建州就不可能再和大明抗衡了,只是……那又如何呢?
不能抗衡了就不能抗衡了呗!
穆尔哈齐对于眼前的生活满意的很,他不用打仗,就能得到大明无数的资源帮助,那些美丽的丝绸,甘甜的粮***美的瓷器,伟大的大明皇帝都毫不吝啬。
甚至于和叶赫的战争,也不过是随意为之,穆尔哈齐丝毫不会感到压力,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出面请求,李如梅一定会出手,替他出面说和,让叶赫部退军。
而他要付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忠诚,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穆尔哈齐甚至开始疑惑,他往日跟着努尔哈赤打生打死,究竟有什么意义?
早知如此,归顺大明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多好!
而这一次对于李如梅的要求,穆尔哈齐同样没有打丝毫的折扣,他不知道大明为什么突然要插手辉发部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的是,这次的战事,对他有利无害,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杀了褚英等人也说不定……
“不急!且再等等!”
面对着跃跃欲试的穆尔哈齐,李如梅没说话,倒是他身旁的青衣文士开口道。
青衣文士便是杨涟,说句实话,杨涟此刻也是无比的紧张,此次奔赴辽东,他是带着使命来的,但是何时出手,该如何出手,却全靠他一个人拿捏,不得不说,压力沉重的很。
但是正因为如此,杨涟才更加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虽然就穆尔哈齐所说,辉发战局已经十分紧张,但是直觉告诉杨涟,还不是时候……
“将军,大同军报!”
就在此时,大堂外走进来一个面色阴翳的中年人,走到大堂中,礼也未行,口气冷硬的道。
“察哈尔已经派军奔赴土默特!”
“好,李将军,动手吧!”
杨涟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站起身来,沉声道。
…………
辉发城。
刚刚经历过一场近乎惨烈的战役,整个辉发城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城外到处都是战死的将士和马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苍凉。
“拜音达里贝勒,不能在打了,我乌拉部今日已经有上百位勇士战死,若是不能保证勇士们的安全,明天乌拉部的将士们不会再出战!”
低矮的城墙上,望着城外忙忙碌碌收捡着尸体的景象,一群女真贵族却开始了不断的争吵。
说话的是乌拉部的贝勒布占泰,他身着火红色的盔甲,眯着一双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滑腻。
“布占泰贝勒,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打仗,肯定会有死伤,你这个要求未免太无理了!”
另一边,辉发部的贝勒拜音达里也是一阵头疼,咬着牙开口道。
这个布占泰,简直是烦死了,这些天下来,这几句话天天他都要喊一遍,不就是想要钱吗?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他乌拉部才战死了百人就开始叽叽歪歪,要知道,他辉发部这些日子下来,折损的力量可是他的三倍不止。
“哼,总之,乌拉勇士的血不能白流,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明日乌拉就撤军回城?”
兴许是被拜音达里不耐烦的语气气着了,布占泰瞬间跳了起来。
“你!”
拜音达里顿时一阵气急,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扈伦四部一向俱为一体,当初乌拉遭遇侵犯的时候,辉发也不吝援助,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布占泰竟然说翻脸就翻脸。
“二位贝勒消消气,我等扈伦四部俱为一体,如今又大敌当前,岂可内讧?”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沉默的叶赫部贝勒布扬古却是出面道。
“哼!”
布占泰哼了一声,虽然不服,但是却也闭了口,如今的扈伦四部当中,尤其以叶赫最强,布扬古出面说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的。
“依我看吧,不如这样,我等聚集此处,乃是为了为哈达部报仇,既然如此,理当由哈达部作为主力出马,二位贝勒觉得呢?”
布扬古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顿时叫另一边的康古鲁一阵咬牙切齿。
这个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