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要告发她!”周兰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克制的兴奋,“国公爷,您不在济阳的这段时间里,李小姐扯着您这面大旗,在济阳的高门大户里大摆威风,不但让各家各户盛宴款待她,还借着您的威名,欺凌那些她看不顺眼的人家,更过分的是,她竟敢公然向各家索要财物!小女也是无意中得知,家母迫于她的淫威,前前后后给她送了巨额的金银,她还看上了城南的一座大宅子,让家母买下来送给了她……种种劣迹,数不胜数。国公爷,李小姐如此行径,实在是让人不齿,更加有损于您的威名。小女左思右想,觉得不能让您继续受她蒙蔽,所以才斗胆前来进言。小女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证!”
周兰义正言辞地说完那番话,希冀地看向俞奉尧。
俞奉尧靠坐在太师椅上,白皙昳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更是没什么起伏:“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周兰微怔。
听了她刚才的话,国公爷就算不震怒,也应该大吃一惊才对啊,为何他的神色这么平静?
难道他不信她说的话?
这也有可能,那丫头能跟国公爷到山东来,肯定是很得他信任的。
周兰不禁朝身侧的刘含露瞟了眼。
刘含露垂下眼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周兰心中微定,抬了抬下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没有人让小女来,是小女自己见不得李小姐的劣迹,所以才自作主张来见您。小女幼承庭训,最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之辈!”
“是吗?”俞奉尧笑了笑,“没想到周泰还教出个这么正义凛然的女儿。”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像是夸赞又像是调侃。
不过周兰听着还不是一喜,小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不敢当国公爷如此夸奖。”
立在一旁的荀礼忍不住道:“国公爷,其实李小姐她……”
俞奉尧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高声喊道:“裘安!”
这是要去抓那丫头了吧?
周兰和刘含露不禁抿嘴笑起来,垂首低眉,让自己显得更恭谦。
裘安快步走进来,躬身立在书案前:“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俞奉尧看向周兰,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把周小姐送回去,顺便告诉周泰,他自己的女儿自己管好,再有下次,我就亲自替他管教!”
周兰和刘含露猛然抬头,惊愕的看向他,眼中全然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裘安叉手应是,走到周兰跟前:“周小姐,请。”
周兰回过神来,惶恐道:“国公爷,您这是何意?难道您不相信小女的话?您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查证,或者……或者您把李小姐叫过来跟我对峙,只要您把她叫过来,您就知道小女所说句句都是实话!”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像她预料的那样,俞奉尧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让她六神无主起来。
俞奉尧无动于衷,淡淡道:“带走。”
裘安上前拉着周兰的手臂把她往外拖。
周兰一把拽住旁边的刘含露:“刘姐姐,你一向会说话,你帮我向国公爷解释解释啊!你知道的,我没有说谎!”
刘含露的手却在哆嗦,看着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
周兰被裘安拖走了。
刘含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俞奉尧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蝼蚁一般:“周小姐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又想说什么?”
刘含露跪在地上,深深地垂着头,脊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我……”
屏风后的白薇薇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她跪到刘含露身边,急声道:“国公爷,含露只是陪周小姐过来而已,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摇了摇刘含露,“含露,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快告诉国公爷,刚才周小姐说的那些,你全都不知情,你就是来给周小姐做个伴而已!”
看着她,刘含露神色震惊,薇薇怎么会在这儿?
薇薇在这儿,那李小姐岂不是也在这儿?
那刚才她和周兰说的那些,她们肯定都听到了。
一时间,刘含露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临时改弦易辙,反而会让国公爷觉得她们心怀不轨,为今之计只有一条道走到黑,至少能给国公爷落下个耿直的印象。
想到这儿,刘含露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冷静下来。
“国公爷,民女确实是陪周小姐过来的。”她清声道,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从容,“不过我和周小姐相知甚深,她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说谎的。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我虽然不敢保证每一句都是真的,但至少大部分都是事实,请您明察,莫要冤枉了她的一番好心。”
“含露……”白薇薇震惊地看着她。
刘含露没有理会她,跪直身体,面色坚毅地望向俞奉尧。
俞奉尧摩挲着书案上的白玉镇纸,问道:“你说你和周小姐相知甚深?”
“是。”
“那你知道她今天过来找我,是为了李小姐的事吗?”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含露垂眼想了想,这个时候当然是说得越可信越好,她道:“我常去周家找周小姐,周太太给李小姐送钱送宅子的事,我大概听说过,所以一听周小姐说要来找您时,我就陪她来了。”
俞奉尧挑起眉:“所以,李小姐做的那些事,你很早就知道了?”
刘含露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
俞奉尧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住在白家隔壁那家人的女儿吧?那天赵五去你家里要债,扭着你父亲要去报官,是李小姐拿银子帮你父亲还债,替你们解了围。既然你很早就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怎么还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银子呢?”
是啊,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刘含露脸色一白,刚装出来的镇定从容立刻就维持不住了,有些慌乱地辩解道:“因、因为……李小姐帮我们解围,我自然是很感激她的,可是一码归一码,她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事实。我不能因为她帮过我们家一次,就对她那些行径视而不见……”
“啪——”
没等她说完,白薇薇已经忍无可忍地扇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白薇薇含泪吼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小莞帮了你和伯父那么多,你不感念她的好也就算了,还跟着周小姐抹黑她,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周小姐为什么讨厌小莞,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她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刘含露被她一巴掌打得匍匐到地上,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她。
白薇薇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急声对俞奉尧道:“国公爷,您别听她们乱说,小莞不是那种人,她心肠那么好,怎么会借着您的威名敛财呢?她在济阳的这段时间,我常去驿站找她,她根本就没有故意结交那些高门大户的太太小姐,是那些人想巴结您,又想不到好办法,才会去找小莞的。可是小莞根本没有理会她们,她……”
“好了,你不用说了。”俞奉尧朝她笑了笑,“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此言一出,营帐里的人都愣住了。
屏风内,李莞和董临之都有些懵。
屏风外,荀礼面色一震,匆匆垂下眼。
白薇薇眨了眨眼,重重地松了口气。
刘含露面露绝望,她这才明白,她和周兰跑到申国公面前告李莞的状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俞奉尧没有管其他人的想法,他直接对荀礼道:“听说她父亲开了间私塾,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可见是什么德性,怎么担得起教书育人这种重任?”
“是,属下明白了。”
荀礼恭声道,把已经神色呆滞的刘含露带了下去。
白薇薇跪在地上,眼看着他们离开,挣扎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也起来吧。”俞奉尧温声道,“李小姐一个人不方便,还得麻烦你照顾她。”
白薇薇受宠若惊,站起身,喏喏地说了声“是”,回到李莞身边。
李莞握住她的手,诚心诚意道:“薇薇,谢谢你。”
*
裘平很快把干净的衣服送了进来,白薇薇帮着李莞更衣。
荀礼处理好刘含露,这才有时间向俞奉尧解释李莞的事:“国公爷,其实李小姐几天前就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诉属下了,周家送给她的金银房契,她也一并交给了我,嘱咐我禀告给您听。不过您正好去别处办事了,属下没来得及说。”
他把李莞告诉他的那些事,一丝不漏地说了一遍。
俞奉尧听完后淡淡点头:“既然如此,那些钱就充作灾银,等去济南后,你把钱交给济南知府。”
“是。”
李莞换衣服,董临之被赶了出来,他忍不住问俞奉尧:“表舅,你怎么知道周兰和刘含露在抹黑莞儿呢?”
“抹黑?”俞奉尧道,“她们说的也非全为谎话,至少李莞收了周家的财物是事实。”
“可是刚才荀礼不是都跟您说了,小莞那么做是想让周泰把贪污的钱吐出来,不是她想敛财!”
“我知道,你急什么?”
正好李莞已经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俞奉尧略带嘲讽地道:“她还会缺钱?周泰就是把全部家底捧到她面前,她怕是也不会正眼瞧一下。”他顿了一下,总结道,“我看,她就是闲得慌。”
一听这话,李莞立刻接道:“可不是嘛,我就是闲得慌。不过我之所以这么闲,也是拜某人所赐。”
俞奉尧三人一齐朝她看去。
荀礼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李小姐。”
“莞儿,你换好啦。”董临之笑道,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没想到这么俗气的红棉袄,穿在你身上,竟然这么好看。”
李莞横了他一眼,有点骄傲又有点不以为意地道:“少拍马屁。”
董临之嘻嘻地笑:“人家实话实说,你还不信!”
李莞哼了一声,对俞奉尧道:“既然说到这事,那我先把话说清楚,这次你们去济南,一定要带上我,我在济阳待得都快发霉了!”语气比原来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骄纵。
俞奉尧觉得她现在的样子,跟她对临之颐指气使的摸样有点像。
他不禁翘了翘嘴角,状若平静道:“你放心,你就算想留在这儿,我也不答应。济阳芝麻大点儿的地方,禁不起你折腾。”
李莞撇了撇嘴,问道:“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俞奉尧看向荀礼,荀礼恭声道:“这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咱们明天就可以走。”
“那行,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李莞道,拉着白薇薇走了。
“表舅,我去帮莞儿收拾东西。”董临之匆匆道,跟了上去。
俞奉尧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这才问荀礼:“济南那边如何了?”
“姚开林和冯岸还僵持着,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
俞奉尧犹豫了一下,问道:“顾成昱呢?”
“顾公子啊……”荀礼斟酌道,“顾阁老在济南有人脉,他这段时间都在追查姚峥的事,不过有姚开林在,事情不是特别顺利。”
他想了想,附到俞奉尧耳边说了句话。
俞奉尧有点惊讶:“真的?”
荀礼点头。
“既然这样,你去跟临之说一声,等去了济南,让他务必把李莞留在身边,先不要让她和顾成昱见面。”
“这个您就放心吧。”荀礼笑道,“就算您不说,三爷也会照顾好李小姐的。”
*
李莞用了一晚上迅速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早上随俞奉尧和董临之出发去济南。
因为他们离开的太匆忙,济阳的高门大户都没听到消息,来送行的人只有白薇薇。
她拉着李莞的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俩人在城门口话别,直到董临之过来催促,李莞才依依不舍道:“薇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这就走了,你好好保重,代我向祖父祖母问个好。等我到了济南就给你写信,以后若是有机会,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白薇薇含泪点头,追着她的车跑了一段,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的车马远去。
经过一天的赶路,李莞等人在天黑时到达了济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