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干什么?”
房门打开,一名警察走了进来。他脱掉帽子,伸手抓了抓头,然后又重新戴上去。
“老样子,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墙壁发呆。”另一名警察耸耸肩,起身给进来的人倒杯水,好奇道:“头儿,他似乎就是前段时间接手圣光计划的年轻人吧,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混到咱们这儿来了?”
“我上哪知道去。”那名警察关上门,一阵寒风吹进来,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连忙紧了紧衣服。东禹星的冬天总是来的格外迅捷。
“局长直接下命令让抓人,连逮捕令都是事后再补上的,而且还专门派遣特警去看守……理由是扰乱公共治安,当众露枪。”警察坐在另一张靠椅上,有些意味不明道:“这理由你信?”
先前的警察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们再清楚不过:其余地方不好说,但在东禹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当众持枪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再怎么往重里办,只要没有造成平民伤亡,就不至于让警局有这么大反应,甚至惊动局长。
椅子上的警察手捧热水,盯着前方屏幕上的画面好一会儿,然后回头道:“对了,等会儿把这几天的监控调出来,拷贝一份给我,上面要用。”
又是一件不合常理的小事。
“哎。”一旁站立的警员愣了愣,然后连忙点头。
……
看守所的日子似乎被定格了时间。
没有质询,没有指控,也没有暗中报复之类的事情发生,若非那道铁栅栏依旧横隔在眼前,李牧甚至感觉和在实验室里埋头研究毫无区别,都是一样的安静。唯一让他有些不习惯的是,身上的烟已经抽完了。
年轻人曾经倒是想腆着脸问门外的特警要一根,奈何别人根本不理他。
直到第三天下午,这种情况终于有了改变。
铁栅栏动了,李牧从床上起身,跟着前来带路的警员左转右转,最终来到一个空间逼仄的小屋子里。门打开,李牧走进去,门又关上。他终于见到了第一个前来探视他的人——黑人安迪。
年轻人的眼皮突然跳了跳。
“没想到还是你够意思,这么长时间,总算知道来看看。”李牧走上去,笑着拍了拍黑大个儿的肩膀,然后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来。
对面,安迪抬起头。
黑黢黢的面庞上,一双眼睛有些红肿。
“这么大一爷们,怎么还能哭起来?”李牧挑了挑眉,相当轻松道。这么些天了,对于任何不好的消息,他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就谈不上惧怕。大不了跑路就是,银河系这么大,联邦容不下他,总还有其他国家能去。一个看守所而已,还不至于让人束手无策。
“陆哥死了。”安迪沙哑着嗓子道。
李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谁?”
“陆哥死了。”安迪低沉着声音,但却格外清楚,“就在昨天晚上,身中十七枪。来不及送到医院,直接在路上就没气了。”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暗。自己走过去,从摊在椅子上的安迪大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然后重新坐下来。李牧翘着腿,眯着眼睛,逐渐在弥漫的烟雾中消失了面庞。
“怎么回事?”
听到询问的安迪抬起头来,稳了稳心神,然后开始讲述事件始末。
“陆哥从你被带走那天下午才醒过来,然后就吵着要找对方理论,谁都拉不住,好在最后陆董得到消息后赶过来了,这才没让他出去闹。”安迪一字一句道,“那天晚上,陆哥表现还算正常,吃过饭后,就直接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陆哥没有起来。我们先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也就没在意,但直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人影,就觉得不对劲了。”安迪靠在椅子上,努力回忆着,“我们强行破门冲进去,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李牧也能猜到。以陆清那种性子,知道自己是因为他才被警局逮捕后,如果还能在房间里呆得住,才真是不可思议。去找对方解释清楚,一力扛下所有责任,这是他必然的选择。
“他怎么死的?”李牧突然道。
“牧哥和奥利弗早就认识。”毕竟是见过生死的老兵,安迪渐渐稳定了情绪,然后细细讲述缘由:“当年我们正在训练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的任务,去保护一个大人物。因为在部队里的各方面表现最为出色,陆哥就成了整个任务的负责人。”
“你们的任务是奥利弗?”李牧问道。
“是。”安迪点点头。
“那次是奥利弗第一次来联邦,想要去雨林狩猎,所以就向军队申请了援助。最先的时候,大家相处还不错,但直到遇见那个女人,一切都变了。”看得出来,安迪对所说的女人态度极差,甚至都不愿意提到她的名字。
“她是陆哥的女朋友,军医院里的护士,这关系除了我们这些战友,连陆董都不知道。”安迪咬牙切齿道,“当时我们任务已经结束了,她得到消息来找陆哥,正好碰上奥利弗他们。直来直去的大兵哪有富家少爷有趣,只用了三天时间,和陆哥分了,然后和奥利弗走到一起。”
李牧重新点燃一根烟。
“你们集体退役的原因,就是因为和奥利弗的冲突?”
“对。”
“他到底是什么背景?”李牧无法想象,在维亚联邦还有什么势力,能够将瑟博卡董事的弟弟捏圆搓扁,甚至强制退役。
“金色花园。”安迪摇摇头,茫然道,“应该是这个,陆哥曾经某次醉酒后说的名字,但之后任凭我们怎么问,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李牧没有说话,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
房间里再次沉寂下去。
“他怎么死的?”第三根烟后,李牧轻声道。
这句是早已经问过的话,但安迪知道年轻人的意思。
“奥利弗在东禹有一座别墅,陆哥强闯了进去,然后就没出来。我们赶到的时候,陆哥倒在奥利弗房间里,全身弹孔,手里拿着枪,是从保镖身上夺过去的。擅闯民宅,而且有行凶迹象,他们有权反击!”安迪渐渐红了眼睛,呼吸急促。
“但是,那女人被一丝不挂绑在床上。奥利弗没穿衣服,一个保镖没穿衣服,一个老头也没穿衣服!”
老兵哽咽着,声音嘶哑而低沉,断断续续。
“陆哥中了十七枪。”
“最后三颗子弹。”
“两颗在心脏。”
“一颗在胯下。”
许久之后,似乎感觉有些酸痛,李牧伸手捶了捶脖子,然后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屋顶。
可以想像,陆清在去找奥利弗之前,必定是抱着服软求全的心态,想要以此换取李牧的平安。但当在人带领着,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面前所见的景象,却足以让任何人失去理智。
“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怨不得死了还得做太监,你这倒霉催的。”
似乎在评论什么有趣的事情,年轻人的声音里蕴着笑意。
只是面上,孰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