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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血脉 正文 第96章 私人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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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康斯坦丝·璨星,我的小姑姑”

    泰尔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康斯坦丝。

    小灾星。

    逃婚。

    还有……

    “第十巨头”

    “嗯哼,”莫里斯先是会心一笑,继而闷闷不乐:

    “我还记得,当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回到星辰国境的那天,小灾星提出要大醉一场以作饯别,于是我们就溜进了某个狗大户的酒窖,边哭边笑喝到天亮,然后给了她这个名号。当然咯,我们醒酒后才发现,她找到的那个堆满酒的‘酒窖’,其实是拱海城总警戒厅的物资库。”

    泰尔斯眉头一挑,想起伊丽丝姑姑向他讲述过的,康斯坦丝的“光荣”过往,试探着道:

    “我听说,她很‘活泼’”

    “活泼”

    莫里斯忆及往昔,无奈叹息:

    “黑剑说,落日女神大概是在创造康斯坦丝时感冒了,失手把她的灵魂掉进狱河涮了一遍,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趁着没神注意的时候赶紧捞出来,胡乱塞好……”

    “为了她和她一路上闯下的祸事……”

    莫里斯的表情甜苦交织。

    但他摇了摇头,果断地与过去断开,重新变得凝重。

    泰尔斯听着对方的话,不禁莞尔,开始畅想自己那位出了名不靠谱的姑姑与“九巨头”流浪在外的表现。

    但一想到璨星墓室里那个冰冷的小石瓮,他的笑容随即消失。

    “所以这就是你们与贺拉斯的相遇。”

    泰尔斯回到当下,正色道:

    “你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重新听见这个名字,莫里斯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好看。

    “没人喜欢他。”

    兄弟会的胖子冷哼道:

    “反之亦然。”

    没人喜欢贺拉斯。

    看见他对贺拉斯的观感,疑惑涌上泰尔斯的心头。

    “那你们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王子皱眉道:

    “为他冒险,行大逆不道之事”

    莫里斯略含深意地盯了他一眼。

    胖子轻嗤一声,面带不屑。

    “我们不为他卖命。”

    他冷冷道:“贺拉斯,那个冷血的屠夫,没有人性的变态。”

    冷血的屠夫。

    泰尔斯越发不解:

    “可是”

    “我们愿为黑剑两肋插刀,正如他也愿为我们赴汤蹈火,”胖子打断了他,似乎不欲多谈:

    “仅此而已。”

    泰尔斯咀嚼着他的话语,疏理着其中的逻辑。

    “你是说……为贺拉斯卖命,这是黑剑的决定,”王子眯眼道:“而你们只是……从旁协助”

    莫里斯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我想起来了,你说过,黑剑跟贺拉斯是旧识”

    少年抬起头,重新整理思路。

    黑剑。

    看来,他才是关键。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欠了贺拉斯什么或者贺拉斯给了黑剑什么”

    “以至于他甘心为第二王子出生入死,还拉上你们这些生死兄弟作陪”

    莫里斯依旧不答话,只是细细地盯着他。

    几秒后,胖子轻轻地笑了,但他看着泰尔斯的眼神越发有趣。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了”泰尔斯眯起眼睛。

    “是啊,”莫里斯狡黠地笑着,重复他的话:

    “为什么停下了”

    泰尔斯的表情变了。

    而胖子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他身上。

    “好吧。”泰尔斯冷哼一声,心道这家伙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

    他开始想念北地人的痛快爽朗了。

    “虽然线索凌乱,互不相关,”王子凝重地道:

    “但就我的所见所闻而言,王国秘科最近所做的事情,大体朝着三个方向汇集。”

    莫里斯仔细地听着。

    “最有可能,也最紧迫的,是西荒。”

    泰尔斯想起安克·拜拉尔,不由心情沉重。

    “这涉及军队体制,贵族恩怨,政治历史,一个不好就是战争与流血而那里恰好是血瓶帮的发源地与老巢。”

    莫里斯略一蹙眉,似有不解。

    “其次是南岸领。”

    王子淡淡道:

    “据我所知,那里商业繁盛,生活富足,如果说王国秘科有什么地方用得到你们和血瓶帮……你理应比我更熟悉。”

    莫里斯若有所思。

    “最后是刀锋领,但我不了解那里,只知道这可能与当地的分封格局有关。”

    泰尔斯闭上了嘴巴。

    两人之间重归沉默。

    “就这样”

    莫里斯略有失落,追问道:

    “就三个地名三个公爵领没了”

    泰尔斯轻声嗤笑。

    “那可是秘科,怎么,你还想要更多”

    莫里斯努力消化着情报,表情渐变:

    “西荒,南岸,刀锋,还有我们你他妈在开玩笑吧”

    泰尔斯丝毫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

    “怎么,你觉得一国王子来到臭名昭著的下城区,就为跟一个黑帮头子开玩笑”

    “谁知道呢,也许你真的就是好色,为了调戏妇女”

    泰尔斯露出一个礼貌但是虚伪的笑容。

    莫里斯凝重地思索了一会儿,重新抬头。

    “好吧,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背后真的涉及这么大的事情,那你又能指望我们做什么呢”

    “换句话说,王国大事,我们这些街头小混混又能怎么办呢,躺平任操罢了。”

    泰尔斯沉默了一瞬。

    “告诉我,莫里斯,当年,当你们九巨头接下那个天价的差事时,”王子淡淡道:

    “可曾想过,你们会接触到这世上历史最悠久的王室家族”

    “可曾想过你们的今天”

    莫里斯表情微敛,眼神阴翳。

    泰尔斯叹了口气,做了个深呼吸。

    他走到下一面货架。

    很奇怪,虽然这里狭窄逼仄,不比闵迪思厅明亮宽敞,更不比复兴宫古典大气,可是泰尔斯却觉得呼吸顺畅,远胜在后两者的时候。

    但唯有一点不变。

    锁链。

    “莫里斯老大,这个世界,充满了一道道不可见的锁链,连接着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项因素。”

    莫里斯侧耳倾听,但神情疑惑。

    “但它们不是简单地前后相继,简单地首尾相连,不是简单地扯动一头带动另一头。”

    “相反,每一道链条都彼此镶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一对镶嵌都方式各异,推撞拉扯,挤压摩擦,每一个结点都独一无二,自有法则,绝不重复。”

    泰尔斯幽幽地望着两面货架中的缝隙,想象着一道道锁链左右穿刺而来,最终汇集到自己的身上,把他牢牢锁锢。

    凯瑟尔,复兴宫,基尔伯特,御前会议,马略斯,闵迪思厅,安克·拜拉尔,王室宴会,拉斐尔,黑先知,王国秘科……

    这一次,他却感觉到这些锁链如有实质,在他的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

    少年缓缓伸手,仿佛摸到那一寸寸金属独有的冷酷。

    “这才是我们的世界,各个层面上的作用交互集合,形成最复杂微妙不可琢磨的影响机制哪怕是两道看上去最不可能相连的链条,也可能隐藏着超乎想象的联结。”

    泰尔斯伸着手,闭上眼睛恍惚道:

    “扯动一头,带动的却是其余的所有,然后它们再扯回来,影响最初的链条。”

    “你相信吗,有时候,一次黑帮团伙的流血斗殴,可能影响一国王权的最终归属。”

    莫里斯听得不明所以。

    泰尔斯左手轻轻一收,将掌心的伤疤,连同想象中的锁链全部收进拳头里,再死死地按在胸前。

    那里,衣物下的烧疤似乎隐隐作痛。

    泰尔斯倏然睁眼。

    “同样,王国上下两个最大黑帮的势力消长,其实是最有趣的晴雨表。”

    莫里斯的表情变了。

    “当王国有事,都会反映在最底层的百姓民生上,冶铁、矿业、粮农、税收的变化,价格高低,存量多少,利益增减,生活好坏:而血瓶帮关乎大贵族大领主的利益,兄弟会则深植于下层贫民的圈子,当二者失去平衡,就是你们双方开仗或谈判的时候了。”

    莫里斯陷入沉思,他的眉头越来越紧。

    几秒后。

    “王国和我们”

    兄弟会的一方大佬扑哧一笑,眼神冰冷。

    “得了吧,你不过在危言耸听,刻意夸大。”

    胖子紧紧盯着泰尔斯的双眼:

    “从财政到市场,从预算到税收,从行政到民生,你知道从上到下,从链条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中间要经历多少道关卡吗你以为是提线木偶剧,国王的手指一动弹,街头的混混就开片”

    泰尔斯凝望了他好久,突然笑了。

    “这么说,你果然懂。”

    王子好整似暇地看着他:

    “至少比兰瑟那个搞情报的懂。”

    莫里斯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泰尔斯转过身去,把玩另一边的货物:

    “相信你们是因为黑剑,才会为贺拉斯效命,”

    “但这依旧说不通,在贺拉斯殒命,血色之年过去后,是什么把你们留在了王都,踏进下城区这样的泥潭,甘心化身底层黑帮,扎根壮大,奉献一生。”

    莫里斯凝重起来。

    但很快,他脸上的凝重变成玩味。

    “黑剑提过。”

    泰尔斯蹙眉:

    “什么”

    莫里斯的眼里露出狡黠。

    “从北地回来之后,黑剑跟我们说过,”他打量着泰尔斯的背影:“也许某一天,某个小王子会找上门来,对我们和血色之年的关系感兴趣。”

    “看来就是今天了。”

    泰尔斯的表情一变,放下手中的货物。

    该死。

    看来,他们认出自己不是偶然。

    黑剑与这些人的联系,要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紧密。

    “别告诉我,你们组建兄弟会,是为了替贺拉斯报仇”

    泰尔斯不理会他,决心把主动权继续抓在手里。

    “据你的说法,贺拉斯的魅力应该没那么大。”

    然而此时,莫里斯却走到橱窗前,叹了口气:

    “孩子,你拣过亚麻捆吗”

    泰尔斯举步跟上他:“什么”

    “你当然没有,养尊处优的王子。”

    莫里斯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粗糙肥胖的手指,目光迷惘。

    “然而我拣过。”

    泰尔斯不解地侧头。

    “你抓紧根,看好头和尾,一束一束,一捆一捆,摔打脱粒,拣选疏理,堆积排垛,按部就班,”胖子看着窗外的远方,意味深长:“起初,你以为这活儿很简单,很明确,很快就能干完脱身。”

    “但是你很快就发现,从第一束第一捆开始,就有麻絮意外地弹起,回束。”

    “你以为那只是小问题,但是随着进展继续,拣好一束,蹦出一束,越来越多的麻束脱出掌控,缠绕纠结。”

    莫里斯的眉头紧紧纠结:

    “久而久之,所有失控的麻束甚至彼此纠结,缠作一团,将整团整垛的亚麻捆全部打乱,你找不到头,找不到根,握不住,甩不动,却又挣不脱,抽不出。”

    “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连你自己的手脚,也早捆缚其中,越缠越紧,难以自拔。”

    他怔怔地道:

    “那一瞬,所有的亚麻,都变成了你认不出来,更无法解开的混乱模样。”

    “而你面对一团乱麻,只是越陷越深,无能为力。”

    越陷越深,无能为力。

    泰尔斯没有打断他,相反,王子循着他的目光,同样望向窗外肮脏的街道,若有所思。

    “你出身高贵,所以觉得无形的锁链缠绕不清,很麻烦”

    莫里斯捏紧自己的手指,轻嗤道:

    “下次,试试亚麻吧感受感受民间疾苦。”

    两人沉默了一阵。

    但泰尔斯却感觉到,自己读出了什么。

    “其他人呢”

    泰尔斯叹息道:

    “除了你和黑剑,九巨头里的其他人呢”

    莫里斯回过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并不回答。

    看着对方的表情,又想起艾希达与黑剑曾经的对峙,泰尔斯突然知道了答案。

    “血色之年里,发生什么了”他轻声问道。

    莫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扭过头。

    不知怎地,看着他的表情,泰尔斯突然想起了白骨之牢里的人们。

    这让他意兴阑珊。

    “够了,我们走吧。”他呼出一口气,不再理会莫里斯,兀自走出货架,向哥洛佛两人打了个招呼,旋即朝店门而去。

    “请问这位少爷,贵府邸在哪儿”

    格罗夫突然走出柜台,向泰尔斯靠近,却被哥洛佛一把拦住。

    只见老板乖巧地搓着手,满脸谄媚:“您要的伤寒药,我好雇马车送去……”

    泰尔斯眉头一皱。

    “寄存在这儿,”少年冷冷道:

    “等我要用的时候,我会通知这位本地好朋友来取的。”

    泰尔斯向身后的莫里斯瞥了一眼。

    格罗夫顿时一僵。

    兄弟会的胖子冷哼一声:

    “当然。”

    “诶诶,”科恩不满地冒了出来:

    “你们怎么就成好朋”

    “再见,燕妮,”泰尔斯看也不看警戒官,而是神情复杂地看向年轻的老板娘,“还有……”

    少年沉默了片刻,幽幽道:

    “谢谢。”

    燕妮同样默默地望着他,闻言一笑。

    “不客气,”已嫁作人妇的好姑娘轻声回应:

    “应该的。”

    “请多加保重,好心的少爷。”

    她语气温和,眼中平静。

    一如当年。

    泰尔斯最后望了一眼燕妮,眼中情绪翻滚:

    “啊,你也是。”

    泰尔斯想起什么,向哥洛佛挥了挥手,随意地指了指柜台前的格罗夫,随即离开了药剂店。

    僵尸愣了一下,伸手掏向自己的腰间,却想起来他的钱袋早就在莱雅会所大方地扔给茜茜了。

    哥洛佛别扭地转向科恩。

    警戒官也愣了一下,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

    我

    哥洛佛皱起眉头,做了个催促的表情:

    不然呢

    科恩按住腰间同样空瘪的钱袋,想起自己这个月扣得差不多见底的薪资,顿时心中一苦。

    “怎么,”杀手莱约克适时地出现,对科恩冷哼道:

    “警戒官要强行赊账,欺行霸市吗”

    科恩一时气结。

    泰尔斯走在前面没有看到,但是身后的莫里斯却察言观色,爽朗一笑:

    “没关系。”

    “账单算兄弟会的。”

    他身后的老板格罗夫先是一愣,随后一阵哆嗦,表情苦涩。

    莫里斯意识到了什么,哈哈大笑:

    “别紧张,老伙计,不是那种‘结账’,这次我们是真结账,嗯,真金白银地付账。”

    格罗夫露出难看的笑容。

    莫里斯勾了勾手,他的下属掏出一个钱袋,放到柜台上。

    老格罗夫没想到对方真能付账,顿时受宠若惊。

    但莫里斯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嘿,老伙计。”

    只见他一把揽住格罗夫的肩膀,显得亲密无间。

    格罗夫生生一抖。

    老板还没来得及回应,莫里斯就友善和蔼地轻拍他的脸蛋:

    “下一次,你要是再让我听见说你打老婆……”

    莫里斯嘿嘿一笑,住口不言,笑容无影无踪。

    唯有满是横肉的脸上,依旧油光可鉴。

    格罗夫嘴唇哆嗦,整个人抖得越发厉害,不住点头。

    莫里斯豪爽地拍了拍格罗夫的胸脯,差点把后者拍背过气去。

    胖子这才松开他,走出店门。

    在这群不寻常的客人们离开后,药铺老板长出一口气,软倒在妻子的怀里。

    “燕妮,那……那是谁”

    但出乎格罗夫的意料,从帮工时代起就唯唯诺诺低眉顺目,一直持续到妻子时代仍没有变化的燕妮,却在此时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邃表情。

    “一个朋友。”

    燕妮扶着自己的丈夫,幽幽地看着泰尔斯脑后的黑发,眼神复杂微妙:

    “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

    “小朋友。”

    格罗夫瞪圆了眼睛,目光在远走的客人和妻子之间徘徊,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燕妮会有这样的朋友。

    直到泰尔斯和莫里斯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燕妮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但她回过头,却见到丈夫搓着双手,满面谄媚。

    “亲爱的,你上次看上的那件裙子是什么款式来着,”格罗夫小意讨好,笑容可掬:

    “我买给你啊”

    深知丈夫德性的燕妮无奈地挑了挑眉毛,翻了个白眼。

    地下街的泥泞街道上,哥洛佛和科恩紧紧跟在泰尔斯身侧,他们身后不远,莫里斯悠闲地踱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莱约克和属下聊着天。

    一路上的人们,先是在看到泰尔斯三人后不怀好意地抱团嘀咕,又在看到莫里斯后表情惊恐,躲避而去。

    “刚刚,殿下,”僵尸先是警惕地扫了身后的莫里斯一眼,压低声音道:

    “如果您想要帮助店里的那位女士,完全可以用更……适合的方法。”

    “而不会让她怀疑您是……”

    哥洛佛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完。

    “调戏”

    泰尔斯淡淡道,帮他完成这个句子:

    “还是见色起意”

    哥洛佛眉头一皱,不便接话。

    “啊啊,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来着!”

    听到这里,科恩耳朵一动,苦口婆心地对泰尔斯道:

    “我知道,到了您这个年纪,是要开始对女孩儿们感兴趣了,但是我们要养成正确的恋爱观,别把性骚扰当成男女调情……”

    “你是对的,嘉伦。”

    可是泰尔斯看也不看科恩,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

    “我是想要帮燕妮。”

    “而非害她。”

    哥洛佛微微一怔,他迅速扫了一眼身后,若有所悟。

    唯有科恩听得一头雾水,再三眨眼。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所以,你们觉得她幸福吗”

    泰尔斯走过一个熟悉的街口,竭力忘掉曾经的过去:

    “她真的满足于那样一个丈夫,真的满足于那样一种生活吗”

    没想到王子会这么发问,哥洛佛和科恩齐齐一愣。

    “当然不。”

    哥洛佛犹豫一瞬,肯定地道:

    “但是至少,她咬着牙,找到了生存的方法。”

    泰尔斯扭头:“嗯”

    哥洛佛吐出一口气。

    “莉莉有人,有人告诉过我,”僵尸吞吐道:“生活很惨,很苦。”

    哥洛佛目光一动:

    “但那又怎样搞定它就是了。”

    “哪管姿势漂不漂亮。”

    “在屎尿堆里,也能活得有模有样。”

    泰尔斯听了这话,望着满大街的破败与脏污,不由叹息:

    “你是个生存者,嘉伦·哥洛佛。”

    “不,我不是。”

    哥洛佛望着远方,惘然道:

    “她才是。”

    就在此时,旁边的科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泰尔斯和哥洛佛齐齐侧目。

    “我虽然听不太懂她的那些话……药秤啊,面包啊什么的。”

    “但是我突然觉得……”科恩犹豫了一下,表情失落:

    “但是当她说无论嫁给谁,都是拿裙子换面包的时候,我就突然觉得……很难过。”

    泰尔斯蹙眉:

    “为什么”

    “不知道,”科恩摇摇头,语气愤愤不平:

    “但是,但是那是她的人生啊,她理应能拿别的东西去交换,也理应换得到更好的东西。”

    警戒官的声音低落下来:

    “但是人们只看得到她的裙子。”

    “也总是问也不问,一味地丢给她面包。”

    科恩闷闷不乐:

    “好像那是唯一的交易,没有别的选择。”

    哥洛佛冷哼一声。

    “这世上终究有不只看她的裙子,也不只丢给她面包的男人。”

    哥洛佛讽刺道:

    “比如你”

    出乎意料,科恩这次没有跟“仇家”拌嘴顶牛,而是悲哀地摇摇头。

    “不,僵尸,你不明白,我觉得这好像不是找到一两个或者一打好男人就能解决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科恩死命挠着头,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说不清的念头:

    “我只是感觉,感觉她面对的,是无法打败的敌人。”

    泰尔斯眯起眼睛:

    “怎么说”

    “怎么说……”

    科恩寻找着合适的词汇表达,表情越发痛苦

    “我还在西部前线的时候,有一次,我们的部队俘虏了一批侵扰边境,猎杀商队的灰杂种。”

    哥洛佛目光一动,重新开始打量科恩。

    “我那时还年轻,资历不深,拉上了翻译官去问它们的首领:为什么兽人要猎杀我们”

    “我以为它会说什么两族的血仇历史,兽人先祖的光荣骄傲,甚至荒漠内外的利益之类的……”

    科恩吸了一口气,闷闷道:

    “结果它说:因为人类猎杀我们。”

    泰尔斯若有所思,哥洛佛面无表情。

    “我问它:我们能不再猎杀彼此吗”

    “它笑着回答:当然能。”

    “只要其中一方,把另一方全部杀光。”

    秋风吹袭街道,三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科恩吐出一口气,眼睛里同时现出忧愁和疑惑:

    “我发誓,我从未惧怕过任何灰杂种……但是那一刻,面对那个死前还在大笑的兽人,我却第一次觉得疲倦,觉得无聊,觉得困窘,无能为力,甚至……无来由的恐惧。”

    只见没心没肺的科恩茫然道:

    “就好像,好像我的剑撞上的不再是血肉之躯或厚重刀斧,而是一堵无形的铁壁,任我如何挥砍,都无济于事。”

    “我甚至怀疑,那一刻,我的剑之心在动摇。”

    泰尔斯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皱双眉。

    “我为此写信回终结塔,给拉斐我的一个朋友,而他回信说:从蒙昧时代开始,面对兽人,我们是赢了上千年的仗,也流了上千年的血,更死了上千年的人。”

    “可为何,却从未带来和平”

    科恩出神地道:

    “从未。”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们心里并不想要和平,”哥洛佛闷声闷气地道:

    “因为我们,还有它们,都不习惯和平。”

    科恩闻言苦笑:

    “是啊,也许吧。”

    科恩随即皱眉道:

    “但是刚刚,那位店主夫人的话,也让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总是认为,她要嫁人,要找丈夫,就只能是拿裙子换面包也只看她的裙子和男人的面包还是只允许她穿裙子,允许男人拿面包”

    哥洛佛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可是泰尔斯却目光有异。

    “我也不是很明白。”科恩同样摇摇头。

    可是他露出疑惑和不解:

    “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以前吃过再多的苦,受过再重的伤,打过再惨烈的仗,面对过再强大的敌人……跟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一比,就好像,好像什么都不是了。”

    哥洛佛蹙起眉头,没有听懂。

    科恩抓耳挠腮,为自己贫瘠的语言能力发愁:

    “我觉得好像,好像她在这句话里要面对的敌人也是一堵铁壁,甚至比我这辈子能遇到的所有敌人,下至街头的罪犯混混,战场上的兽人沙盗,上到埃克斯特的火炙骑士,北地大军,甚至传说中的恶魔、灾祸……”

    科恩叹了一口气:

    “都要更可怕、强大、恐怖上无数无数倍。”

    那一瞬,泰尔斯停下了脚步。

    哥洛佛向王子投去疑问的眼神。

    而科恩则目光缥缈:

    “哪怕我到了极境,哪怕我继承了老头子的爵位,统领了他所有的军队……”

    “都不可能战胜。”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天空。

    此刻,他却突然有种错觉:那些无形中绑缚着他的锁链,正随着他的抬头而彼此摩擦,窸窣作响。

    “而她,那个老板娘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警戒官由衷地叹息,露出深深的哀怜。

    “她只有一双手。”

    “这不公平。”

    “一点也不。”

    这一次,哥洛佛也开始深深思考。

    泰尔斯轻轻举起手,随着他的动作,那种锁链铿锵的错觉更加明显了。

    是啊。

    这不公平。

    泰尔斯的唇边勾起冷笑。

    一点也不。

    他们身后,莫里斯看泰尔斯止步,同样不再前进,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三人。

    周围的路人们,无论乞丐还是混混,行商还是雇工,只要是知道莫里斯和莱约克身份的,无不纷纷疾走躲避,看也不敢看这些人一眼。

    泰尔斯深呼吸一口,低下头颅。

    “如果你能这么想,科恩,”王子现出笑容:

    “那她就有两双手了。”

    沉浸在失落中的科恩回过神来,闻言一愣:

    “什么”

    泰尔斯举起手指摇了摇,轻笑道:

    “也许D.D错了。”

    科恩眨了眨眼,无辜地摸摸头:

    “啊”

    “你的脑子,它也许是……不太灵光。”泰尔斯笑眯眯地走到科恩身前,踮起脚,对他的额头伸出手指,清脆地一弹。

    “嗷呜!”

    科恩没想到堂堂王子竟然会这样偷袭他,他痛呼一声,捂头退后。

    “但至少,比起这世上的大多数人……”

    泰尔斯收回手指,饶有兴致地看着咬牙切齿作“你怎么敢”状的科恩,感慨道:

    “它还没有坏掉。”

    坏掉

    科恩一脸不爽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

    “谢谢你,傻逼青皮。”哥洛佛突然闷闷地道。

    听见“傻逼青皮”,科恩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回头强硬道:

    “哼,要再打一架的话,我可不怕……啊”

    警戒官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道:

    “你,刚刚说啥”

    哥洛佛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认真而别扭地看着科恩的双眼:

    “我说,谢谢你。”

    “谢,”科恩先是疑惑,随后警惕地捂额退后,这才问道:

    “谢什么”

    哥洛佛沉默了一阵。

    “莉莉安。”

    科恩瞪大双眼。

    僵尸默默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帮她,在她……之后,帮她赶走骚扰者。”

    “谢谢你。”

    哥洛佛看了一眼泰尔斯,叹息道:

    “谢谢你,借给她多一双手。”

    啊

    科恩怔怔地看着哥洛佛,又看看和蔼可亲的泰尔斯,感受着他们温柔到让人融化的眼神,愣是无法理解当前的情况。

    这特么发生什么了

    泰尔斯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

    就在此时。

    “我亲爱的……小朋友!”

    三人齐齐转头。

    只见莫里斯搓着双手,在莱约克和另一个下属的陪伴下走上前来,身后有几个鬼祟身影消失在街巷中。

    “前面就是地下街的主街区,”兄弟会的胖子老大嘿嘿一笑:

    “如若不嫌弃,让我来导游讲解”

    泰尔斯眉头一挑。

    “不必了,”科恩大手一挥,严词拒绝:

    “我们是正经人,不跟你们这些”

    泰尔斯抬起脚步跨过科恩,他开口出声,跟哥洛佛的擒拿动作一起,把警戒官没说完的话(“呜呜呜不要!偶咬里哦!”)噎在嘴里:

    “这么说,你刚刚已经跟兄弟会的其他人比如黑剑商量好了”

    “不觉得我是开玩笑了”

    莫里斯表情一滞。

    “啊哈哈哈!”兄弟会的大佬大笑着解除尴尬:

    “当然不会!”

    在泰尔斯的手势下,哥洛佛按捺住上前阻止的冲动(转化为背身擒拿科恩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莫里斯走上前来,一把搂住王子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地向前走去。

    “但想想看,您仅仅只给了我们三个遥不可及的地名,告诉我们秘科要在这些地方做些不知道是啥的事儿,”莫里斯低声在泰尔斯耳边道:

    “所以我们就该向仗势欺人的您摇尾乞怜,鞍前马后,就像从前的红头巾一样,成为您的看家犬,马前卒”

    泰尔斯笑了。

    “莫里斯,你看着不像是个街头小混混,”少年反搂住胖子的背部,辞句间游刃有余:

    “没有那种得过且过,醉生梦死的粗鲁与麻木。”

    “如您所言,我是管账目的,”莫里斯眨了眨眼:

    “要支出,就得先做预算。”

    “而我想,您想要寄存在我们这儿的,”莫里斯眼神微澜:

    “应该不止那一批药剂吧。”

    泰尔斯点点头,他认出他们已经来到黑金赌场的地头下层赌徒的圣地。

    “首先,我不是贺拉斯,也不是黑先知。”

    “我不是你们的主人,却也不是敌人。”

    泰尔斯眯眼道:

    “你们应该清楚,这样的我价值何在。”

    莫里斯没有说话。

    泰尔斯轻笑道:“但我相信,你们欠我的,也不止这批药剂”

    莫里斯目光一厉。

    但泰尔斯依旧淡然地看着前路,不理会他。

    几秒钟后,莫里斯哼声而笑,放开了他。

    “您说,康斯坦丝是您的亲姑姑,对吧”

    泰尔斯扭过头。

    莫里斯的表情冷了下来:

    “那您知道,她是怎么去世的吗”

    泰尔斯心中一紧。

    他想起基尔伯特曾经的教诲,叹息道:

    “诡影之盾和萨里顿……”

    “艾希达。”莫里斯轻轻开口。

    泰尔斯话语一顿。

    “艾希达·萨克恩。”胖子的声音响起,在凌乱污糟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小心。

    唯有字里行间,留存着一股冷酷。

    泰尔斯挑起眉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名字会在这里出现:

    “什么”

    莫里斯轻哼了一声,看向远处。

    “十八年前,就在这座城市里……”

    他的语气虚无缥缈。

    “气之魔能师,”莫里斯淡淡开口,似毫不在意:

    “那个不死的怪物。”

    “在复兴宫前……”

    “杀了康斯坦丝。”

    杀了……

    杀了……

    泰尔斯花了整整三秒的时间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那个风度十足,淡然优雅的导师形象出现在眼前。

    康斯坦丝

    但是少年也只能瞪大双眼,徒劳地重复之前的话:

    “什么”

    莫里斯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吸尽曾经的血腥味。

    “她七窍流血,受尽此世间最残酷的痛苦,然后睁大双眼,静默死去。”

    “我们的小灾星,小巨头,她就那样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胖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孤独。”

    “无助。”

    “寒冷。”

    那一瞬间,泰尔斯微微一颤,竟有些无法呼吸。

    就像那位老师无数次带给他的体验一样。

    “什么”他只能第三次重复。

    “被它一起捏死的,”莫里斯出神地望着天空,全然不顾身边第二王子的疑问:

    “还有‘九巨头’里的另外几个白痴真的是白痴,人怎么可能击败魔能师,击败灾祸呢,他们为什么要上呢,为什么要去送死呢”

    “就在我和黑剑的眼前。”

    刹那间,无数纷乱复杂的思绪涌进泰尔斯的大脑,甚至要超过他所能负荷的上限。

    但其中,那个夜晚,在耐卡茹的巨型雕像之下,黑剑对气之魔能师所说的话尤为清晰:

    【十二年前,你这怪物在复兴宫大开杀戒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顾虑呢】

    接踵而来的,同样是在那一天,那位令人心惊胆战的少女最后灰飞烟灭时的遗言:

    【小心艾希达。】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

    “除开地盘和利益,这才是我们跟血瓶帮那些红头巾的私人恩怨。”

    “黑剑,包括黑街兄弟会,”莫里斯低下头,不知不觉间已是双拳紧握,话语颤抖:

    “我们的存在。”

    “是为了有朝一日。”

    他扭头望着泰尔斯,双目通红:

    “让这些杀不死的怪物们……”

    “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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