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临水的小亭子里灯火通明,四周挂着厚实的卷帘,挡住了外来的寒风。天 籁. ⒉3TT.亭内空间不大,却也足够六个人坐下了,且还绰绰有余。
若说前日那场晚宴是高老先生特意招待来客的,那今夜的“欢送宴”,则是名副其实的饯行酒了。
践行,践行,在此一别。
“他们两个好了没,怎么还不出来?”齐煜一边拿着酒壶绕桌子倒酒,一边别有深意地打量林寻。
林寻一脸无害状:“那是她自己掉进去的,可不怪我……”
齐煜抿嘴一笑,继续斟酒。
“还说呢,林公子,你可行了吧。”玉蝉笑着说道,手里端着两碟菜走了进来,“好在小姐的病快痊愈了,也不是娇弱之人,否则经这冷水一浸,还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病呢。我看,王子的病未治,小姐的病又添,我们这两个人,还真不让人省心哪……”
林寻笑了:“玉蝉姑娘,你这小姐长小姐短的,还‘我们这两个人’……说得真亲切,好像你已陪嫁过去了一样。”
玉蝉脸一红,索性放下菜道:“本来嘛,反正回去后他俩也要成亲的,不管怎样,我都是小姐的丫鬟。只要小姐不撵我,我就不走。”
众人听罢,微微一笑,也都没说什么。
前半生的那个小姐命太苦,性子软弱,爱了一个人一辈子,最后在那人不知道自己心的情况下,竟为他而死。身为她的婢女,玉蝉为她不甘,也为自己不甘。
现在,一切都好了。以前的小姐没完成的心愿,如今的小姐完成了……纵然不是同一个人,可也是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她再次当陪嫁丫鬟,也是心满意足的。
虽不知为什么,可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没有跟错人。
“那你呢?”齐煜倒完酒,忽然说道,坐下来笑看玉蝉。
“我……什么?”
齐煜笑了笑没说话,林寻却说话了:“我看啊,玉蝉,你要不跟6大哥好了,反正你俩主子终成眷属,你们两个也——”
“胡说什么。”玉蝉踢他一脚。
坐在一旁始终未说话的6卫也急了,忙扯开话题:“今晚上的菜不错啊,哎,少将军,这岛上的主人高老先生为何对我们这样好?按理说我们是来求他的,现在看来,我们倒真成了客人一般。”
“本来就是客人啊。”齐煜垂眼,淡淡说道。
话虽如此,可他也觉得奇怪,不是此刻才觉得奇怪的,而是一开始便觉得奇怪。不过仔细想过后,便排除了老先生特殊身份的可能性,许是想多了,老先生就是大度心善而已。
桌上摆的多是海里的鲜货,看起来味道鲜美,香气扑鼻,上完菜后,林寻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等着吧,不着急。”齐煜微微一笑,忽转头看向玉蝉,“不过也是奇怪啊,唐谷溪受了凉泡热澡换衣裳,为何玉蝉你不去?难不成……这些事,也要苏宸来做?”
这些事,也要苏宸来做?
玉蝉顿时怔住,只觉得脸红得烫。
这话说得这样露骨,还是问她的,虽说并不要她回答,可在场只有她一个女子,还是无比尴尬。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说。
再者,小姐和殿下的事……又瞒不住,不是早就人尽皆知了吗?她就不信,林寻他们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
然而这次,齐煜还真没说对。
与之相隔不远的小屋内,火炉烧得极旺,火光映亮了坐在榻上的人的脸。唐谷溪打了个喷嚏,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手里端着苏宸刚递过来的姜汤,脸庞微微白。
“还是过两天再回去吧。”苏宸朝这里看了一眼。
唐谷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不过小风寒,今晚睡一觉就好了,不能耽误,一天也不能耽误……”
苏宸笑,手里拿着干手巾走过来,为她擦尚未干的头,“我两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差这么两天?老先生说严重了,其实没必要。”
唐谷溪眼一瞪,把他的手推开,“什么没必要?”
看她真生气了,苏宸只好笑着摇头,叹了口气,眼底有一丝不忍:“可你这样子,可要在船上受罪了。”
“这点罪,对我来说算什么。”
苏宸没再说话,想了想也是,这点罪,对于这两年过后的她,又算什么?与之相比,自己的身体,真的才是她最担心和最害怕的……
为了不让她担心和害怕,他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你记住,”苏宸捧住她的脸,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只有你好,我才能好。”
火光下,四只眼睛亮闪闪的。
只有你好,我才能好。
“你不也一样?”唐谷溪笑了笑,把他的手拿下来,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他们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等等。”
苏宸拉住她,另一只手从衣架上拿来一件黑青色毛领大氅,比唐谷溪身上的红色氅衣还厚。但这不是他的,而是齐煜见他未带任何衣物,昨日送过来的。
于是,唐谷溪被裹上了这厚厚几层,显得三分笨重七分可爱,风帽将头部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苍白的面容和红红的鼻子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天微寒,月高风凉。两人顺着竹板长廊走到了亭口,还未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说笑声:
“谁去叫他们?”
“我不去……你别看我。”
“呃……少将军,您也别看我,我腿脚不便,您是知道的……”
“我、我也不去……”
“就你了林寻,事因你起,你逃不掉的。”
苏宸摇头笑笑,掀开帘子,见齐煜正往外推林寻。林寻一见他们,立马停住了,转身道:“你们看,天助我也。”
二人笑着落了座,玉蝉帮唐谷溪把两件外衣脱下来,放在了一旁。亭内暖和,许是考虑到唐谷溪受了风寒,因此他们将这里的火炉烧得极旺。
“我先给你赔个不是,”林寻举起一杯酒,笑嘻嘻,“今日不论如何,错在我,让小姐受了风寒。这厢有礼了。”
唐谷溪撇撇嘴:“本小姐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说着,端起一盏热酒来,饮入喉中。
顿时,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人也精神了不少。
简单的两句话,似乎将俩人带回了三年前。
一番说笑后,几人才说起正事来。即便谁都不说,可在场之人也明白,明日一别,或许是这一年的最后一面了。
不过,这一年将尽,似乎也不是值得难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