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繁没料到自己还能落得一个全身而退的下场,见叶辰没事,此刻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我要休息我要休息我要休息。
“我的天呐……”她接过盒子边打开边感慨,“二十一世纪了哎,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要用中世纪决斗方法进行厮杀……”然后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叶辰正低头整理粘在自己毛衣上的碎玻璃渣,察觉到不对,偏头去看,就见盒子中盛放的是些杂志上减下来的照片。
大概是很久之前的照片,纸张显得昏黄破败,但是还能看清照片的人,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故意做的轻薄的内衣,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颤巍巍地展露着风情,像是初春枝头的滴着露水的花苞,搔首弄姿地摆弄动作,生涩与风情的矛盾结合间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
细伶伶的身子,娇嫩的肌肤,小小的鼓起的胸脯,还有那张脸……虽然过得许多年,但还是能认得出来。
那是沈星繁。
叶辰愣了一下,连忙将盒子扣上,一面把沈星繁搂进怀里:“星繁,别看!”
沈星繁出其安静,就那样在她怀里趴着,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却又装作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什么嘛,我就知道……过去是早晚都要找上门的。”
沈星繁是孤儿,从记事起就待在福利院。福利院的条件也就那个样子,等长大了些,就更没人管,她开始跟着些社会上的人出去混。
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不过出去泡网吧、玩游戏,总需要钱。在那时那些杂志社的人找上门来,说拍几张照片,就可以给她几百块钱。
几百块钱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意味着可以在网吧跟着那群“朋友”玩上一个月,当时根本没人教她正确的人生观,她在的层次就是那样的,她接触的人、生活环境无非如此,混乱、随便,所以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几次。生计而已,没什么对与错。
如果没遇到沈溪寒的话,她大概会自然而然地成长为和身边那些人一样的人。
但是她遇到了沈溪寒。
那时她在网吧玩游戏,沈溪寒从她身后走过去,因为键盘声停了一秒,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意识形态和操作都不错,”评价完之后他看了看这个邋遢落魄的小女孩儿,“计算机很有意思的,你看着挺有天分,不要浪费。”
“你管我。”沈星繁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和自己完全不同,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从衣服到表情,甚至每一根头发丝儿,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于这样的沈溪寒,她既向往好奇,又下意识地厌恶想逃避。
所以明明那个人的表情很温和,她却偏要恶狠狠地说话反驳他。
“嗯。”沈溪寒应了一声,也没说别的。
沈星繁听到后面没声音,以为他走了,关了游戏,启动了一个后台程序,她自己做的一个小软件,说不上是开挂,但是给游戏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自己做的?”沈溪寒忽然又开口。
吓得沈星繁一个哆嗦,两手捂住屏幕:“你干嘛啊你!”
“你在这儿这么玩,家里大人不管你吗?”
“我家里没大人,孤儿,没见过啊?”
那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于一切善意都会抵触,恶劣暴躁如同一只小兽。其实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接受一点爱,被温暖过才会越变越好,越变越好,等到他们长大了,才懂得去爱别人。
沈溪寒犹豫了一下,然后跟她说:“那你跟我走吧。”
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尚有天分,不该浪费。
沈星繁十四岁那年,终于有了一个家。
沈溪寒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却努力学着照顾她。他以前生活敷衍,如今重新来过,做饭也肯认真去学,每天早上早起做饭,还遛狗一样定点带沈星繁出去跑步,沈星繁日日生无可恋,不到一个月,被沈溪寒养的珠圆玉润,憨态可掬。
沈溪寒给她改了名字,随他姓,姓沈,名星繁。
沈星繁最开始只觉得这名字好听,后来才发现,两人名字平仄竟完全相同。
“从此你就是我的姑娘,没有能再欺负你。”
沈溪寒给她请了家教补课,然后又托关系、黑系统,硬是把她塞进了一所高中里。她从此过上了正常的、安稳的生活。
她和叶辰他们不一样,他们自小家境优渥,正正常常长到现在,而沈星繁……是有一个人,竭力补给她所有的爱。
他们刚刚生活在一起时其实摩擦很多,沈星繁本就是只刺猬,沈溪寒虽然性格温和,但骨子里十分固执。
有一次沈星繁实在受不了每天补课这样规矩的生活,跑出去野,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到家之后就发现只有客厅开着一盏灯,沈溪寒穿着衬衣、西裤坐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
他什么也没说,但沈星繁却意识到,他是难过的,那情绪如窗上剪影绰绰,抓又抓不到,可是满目触及皆是。沈溪寒把冷掉的菜拿去厨房重新热,等她吃完饭后对她说:“你如果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可以走。只是你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沈星繁唰的就哭了,她心里满满的都是眼泪,虽然想不清楚为什么,但是知道自己绝对、绝对不能离开沈溪寒。
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大概是那个时候,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已经隐约明白,这个世上,山穷水尽,碧落黄泉,也只有这一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所以她纵然什么都不明白,也还是要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她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好歹也碰进大学。
然后有一天,沈溪寒失踪了。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逮住这一个人不放,非要跟在他后头追,”沈星繁抬头看人,她眼中似乎有泪,映着漫天星河,“叶辰,你怎么可能不爱那个从十四岁起就陪在你身边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