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所有气力的累,精疲力尽到四肢疲软,让巫颜也顾不上雅观不雅观,直接趴在地上休息,好在一直都没有人经过,因此并没有收到好奇眼神的注目,或者被人上前打扰。
巫颜缓了一会儿,慢慢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她坐在岸堤边沿上,双脚靠着岸堤边沿垂落着,有水珠从裤子鞋子上往下滴着水,滴在池中宽大的荷叶上,水珠滚了一两圈,滚成晶亮亮一颗,滚到了荷叶中间,不动了。巫颜将鞋子脱了,俯下身子慢慢去拧挤衣服里的水,水珠从脚上继续往下滴落,荷叶上的水珠也继续越滚越大越滚越重,终于压低了荷叶,一滚滚到池水里去了。
太阳的光芒毒辣肆虐,蝉鸣声忽短忽长,原本是催人昏昏欲睡的午睡时分,却因为巫颜弃舟游向岸边的举动,此刻衣服**的贴在身上,被冷得精神抖擞。她想起刚才夏子河扔给自己的毛毯,才发现毛毯也已经湿透了,而那艘被人遗弃在池塘中的小舟,则在荷叶群中失去了踪迹。
荷塘里,突然惊起一道白影,一只白鹤优雅的掠过荷叶,仿佛一阵白色风掠过,荷叶熙熙攘攘的晃了晃,那只白鹤再飞落荷叶群中,巫颜揉了揉眼睛,又见一只白鹤飞起,与先前那只双双对对形影相随,但很快,两只白鹤便在高低碧绿的荷叶中掩去了它们的身影。被荷叶掩盖掉的,又何止是白鹤,还有荷叶下的青池水上的正一对一对游着的鸳鸯。
巫颜看得出神,冷不防一丝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赶紧揉揉鼻子,正准备站起来回宿塔去,刚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身后传来环佩相撞之声。
巫颜回过头去,却见身后宫道上不知何时走来了四名女子,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为首的女子一身霜色披风,外罩玄色纱罩,挽着一条血色披帛,她身材修长,玄色纱罩下,露出披风下摆上的蓝灰色水纹,一头乌发梳成元宝式样的发髻,最里面是件黛绿色的襦裙,有环佩缀于腰上,以至于行走时有环佩之音。她身边跟着一名身穿红衣宫装的女子,该是她的贴身侍女,正随着她的视线也看着自己,而在她们身后四五步距离外,还跟着两名身穿粉色宫装的少女,却低眉敛首,对巫颜熟视无睹。
这名霜色披风的女子见巫颜转头看向自己,丰盈的鹅蛋脸上漾开一丝笑意,额间花钿迎着阳光,红艳如火,如云的发髻上,有金银雕琢成的花朵缀于发上,落下累累珠串,垂落颊边。此时因着她微微一笑,颊边的珠串便艳艳的微微晃动,衬得女子明眸似珠光莹润,面色红润如花开半娇。
巫颜一时看愣了,竟忘了收回目光,也忘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倒是这名霜色披风的女子说道,“你瞧,宫里居然有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儿,只是不知道怎么这幅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她的声音犹如天籁,轻灵如山涧叮咚清泉之声。巫颜抬头望着她,看着她轻移莲步而来,看着她走到了自己面前俯下身来,她颊边的珠串晃荡间微微碰撞,发出极细微的一声“铛”,她离得那样近,垂落摇晃的珠串微微碰触自己脸颊,仿佛像是戴在在自己的头上似的。
“你该不会是为了采荷花,才落水的吧。”
霜色披风的女子声音温柔动听,身上有一阵阵的香味传来,花香吗?却又说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是极为馥郁的甜香,甜得刚好,多一分嫌腻,少一丝嫌淡。再多闻几口,只觉馥郁浓香中中似乎还夹杂一丝清凉,这浓香便像是遇到一阵细雨微风后,天渐渐放晴,突然在荷塘之上见到一道彩虹,映射明媚阳光,光芒流转甚是迷人心魄。塘中,沾惹几滴雨珠的荷花缓缓开放,清凉的雨珠从花瓣上缓缓滴落水里,荡起一丝细微涟漪,——是让人舒心的清澈凉快,念而难忘。
面前这名女子和盈姐相似,长相清丽而秀美,但是不同的是,这名女子身上的美并不仅仅这一种,她浑身散发出的气质、那双眼波流动的眼睛里,却荡漾着与容貌外貌极为矛盾的媚,令人望之而受其所惑。
见巫颜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这名霜色披风的女子伸出手来,将巫颜脸上一缕缕凌乱的湿发理好,又道,“我母亲也甚是喜欢这里的荷花,可惜,今年,她又不能来看这里的荷花了。”
巫颜因湿发被别人抚弄而回过神来,却见身前的女子已经站直了身子,目光远望身侧荷塘,吟诵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当初满塘的红荷,到今日,只见白荷,又岂止是鹤不归来呢,花也落碎天涯,人终也会亡去。”
声音悠扬,又暗含无尽哀叹缱绻之意,明明只是说了一两句话,却美妙得有如在唱歌。巫颜注意到她身上华服,又看她身后侍女,就算不是后宫妃嫔,也该是妃嫔的亲眷,但如此妙绝的人儿,若在后宫之中,不说艳压三千,也当数一数二的人吧,又怎么可能不被君王识中,收入宫中呢。
听她说起母亲,巫颜想到自己连母亲都没见过,心中不免被勾起了一丝哀伤,低声说道,“知道母亲喜欢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这名霜色披风的女子听到了,她侧着脸凝视巫颜,嫣红唇瓣绽放一丝笑意,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太阳底下跑来了一个粉色宫装的宫女,跑得气喘吁吁,跑得不顾仪容,却不知道是发生了如何大的事情。眼见她跑到近处,在那名红衣宫装的女子身边停了下来,立即调整了好了姿态,柔然施了一礼后,口齿清晰的说道,“娘娘,穆夫人入宫了。”
霜色披风的女子闻言,转身走了几步,却突然转身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她走回巫颜身边,将巫颜身上湿漉漉的毛毯拿了起来,随手往身边一扔,好在毛毯湿漉漉的,一半落在地上,一半挂在岸堤边缘,没有即时落入水中。女子披风披在了巫颜身上,笑道,“早点回宿塔去吧,小心别感冒了。”
巫颜没想到她提起宿塔,心中疑惑莫非这名女子认识自己,抬起眼来望向女子的眼睛,女子一双杏眼中像是荡起朦胧烟波,笑声又轻又柔,说道,“你叫巫颜,对不对?”
她的披风上似乎带有她的温度,裹着甜香,甜蜜蜜的醉人,巫颜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名女子看了巫颜一眼,似乎是直接看到了巫颜的答案,因此没等巫颜回答,便转身离去。
巫颜将披风拢在手中,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回答她,这女子袅袅身形一动一定,却自己回转头了来,她嫣然一笑,道,“我叫慕潋滟。”
金色的阳光照在她的侧颜上,其色潋滟于颜间,令人迷眩的不知是她的名字,还是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