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是个不折不扣的惫懒之人,若非必要,有些事,她实在不愿意劳烦自己去操劳操心。
所以听说沈氏被关,她在松了一口气,隐隐有些欢喜的同时,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毕竟,要论名分,整个靖北侯府,除了沈氏这个侯夫人,最能名正言顺接管中馈的,就是她这个世子夫人了。
“夫人不必担心。侯爷考虑到夫人如今身子重了,怕累了夫人操劳府里这些琐事,方才,已是将老奴寻了去,让老奴和外院的大管家和二管家一道暂时先管着内院杂事。待得夫人平安生下小主子再说。”
薛妈妈的声音在兰溪听来,简直犹如,不由便是展开笑,脆生生道,“那就要有劳妈妈了。”
外无沈氏和沈燕疏虎视眈眈,在旁窥视,随时可能出手下绊子,害她与孩子的性命,内又有秦妈妈把持一切,护得周密,兰溪是心事全无,每日里好吃好睡,只专心养着肚子。
只是随着身子愈发的重了,这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就是了。肚子越大,顶着胸口,常觉得喘气都是困难的。吃上两口,便觉得撑了,只得少食多餐。每天夜里起夜频繁,连个囫囵觉也摊不上。
总之,怀了孩子不容易。兰溪头一回感受,所以对兰三太太怀了她,生了她,更是满满的感激。难怪,别人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只有你亲身经历过了,才会知道那些你视之平常的事,有多么的不容易。
“于大夫,可是夫人有什么不妥吗?”这一日,又到了于南星为兰溪请平安脉的时候,可秦妈妈见他一直锁着眉头,而且今日把脉的时间也要比往日长,不由很是不安。
兰溪也一样,只是她却并不如秦妈妈那样担心,倒不是她不紧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因着她早在方才于南星进门时,便已觉察了,他有心事,有难为之事。
于南星好似这才反应过来他在为兰溪把脉了,连忙收回隔着丝帕搭在兰溪腕上的手,道,“对不住,是于某一时走神了。夫人与腹中胎儿都很康健,平日只需注意饮食和适当走动便好。”于南星一边说着,已是一边收起了东西。
秦妈妈轻轻松了一口气。
兰溪却是道,“我却是觉得有些胸闷,于大夫先别忙着走,再为我把把脉!妈妈,你让红藕跑一趟厨房,让花儿给我做点儿桔红糕,不知怎的,突然便想起这味道来了。”
秦妈妈先是一愣,继而却是目光闪了闪,便转身出去了,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外间刚提上来不久的红藕,给芳草和七月各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会意地点了点头。
芳草端了针线簸箩,和七月一人搬了个绣墩,就在廊下门前坐了,一边闲话,一边做起针线来。
秦妈妈见了一回,放下心来,转而返身又回了屋里。
兰溪还半躺在软榻之上,可于南星却并未给她把脉,而是跪在兰溪跟前。秦妈妈正在惊讶莫名之时,兰溪已经很是头疼地按揉着额角,道,“妈妈,快些将于大夫扶起来。”然后,又转向于南星,道,“于大夫,你我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将你和曹叔一家当成自家人,有什么话,你先起来,咱们慢慢说吧!”
于南星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动容,但是秦妈妈扶他,他却是不肯起,反倒将头重重磕在了地面上。
“夫人,你就让于某跪着吧!若是不跪着,接下来的话,于某怕是难以出口。”于南星的话里充满了艰涩,让兰溪目光微微一闪。
她略作沉吟,终究叹息一声道,“说吧!”
“于某……有事相求!”于南星默了片刻,终于说出了口,只是这一句过后,却又沉默下来。
兰溪挑眉,看来,求的并不简单。但她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
“于某知道,这桩事难办至极,可是除了夫人,于某实在没有可求之处。只得厚颜来求上一求。”于南星的语调里满是苦涩,兰溪心头却是一动,无人可求?于南星可算得太后的救命恩人,据她所知,太后对他很是记情,只要他去求太后,想必太后应该会帮他。可是他却偏偏舍太后而来求她,莫非……
“于大夫,这些年来,你助我良多,何况,我一向当你们一家是亲近之人,你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夫人……”于南星抬起头来,双目微红,而后,一咬牙,道,“于某不慎得知了一些秘密,左思右想,怕是大限将至,只怕连累了家里人,所以特意来求夫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好歹能护他们周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兰溪听罢,眉心一锁,悄悄坐直了身子,一脸肃然,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于南星却是想也没想便道,“夫人还是不要问了。这些事情,知道了不是好事。”
“于大夫。”兰溪略略提高了嗓音,“你这算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么?若是果真是要紧的秘密,你怕累及家人,但我与世子爷与你也很是亲近,你又为了给我请脉,常常在我府中出没,你觉得,在那些人的眼里,是你们一家要紧些,还是我与世子爷要紧些?”兰溪眼看着于南星因着她的话,而脸色惨白,不由叹息一声,略略缓和了语气,“于大夫,若是那里的秘密,你又怎知我不想知道?有用或是无用,好或是不好,也该由我来判断,不是?”
眼瞧着兰溪的下巴朝宫城的方向递了递,被她凤目轻睐着,于南星蓦地一个激灵,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对不住,夫人,是于某一时想岔了。”然后,他沉吟了片刻,似在思索,兰溪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等着,片刻之后,于南星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因着兰溪的引荐,于南星为太后治病,让太后多年的顽疾,也就是太医署多年来束手无策的喉痈之症得以减轻,太后对他的医术那是推崇备至,对他很是看重和信任。他虽淡泊名利,但也知道,这是兰溪给了他作为一个大夫的锦绣前程,能够光宗耀祖,给妻儿荣华富贵,他心中不是不高兴。却未曾料想,正是因着太后的这份信任,让他卷进了这场惊天的秘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