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安到底没能从老君的嘴巴里面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此刻的他也不能明白,老君为何对此缄默不言。他只是觉得,谢九黎不应该就这样醒来接受自己随时都可能会死的事实。这样对谢九黎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老君从水潭边站起身来,顺带还伸了伸腰。他一边动,一边淡淡道:“你既然早已释然舍得,就当知道不该如此执着。”
魏小安有如被当头一喝,可仍旧面色不甘。“可是......”
老君:“别可是了,你既然无事,便跟我一起去看看禁锢在我背壳矩阵里的人罢。”
老君说完便转身朝着院子门口走去,魏小安嘴唇动了动,末了还是抬脚跟在了老君的身后。
魏小安想,反正他还有的是时间问出一个结果来。
被老君困在背壳矩阵里的易岑颓然的坐在地上,只是视线一直落在屏障外的那把古琴上。他的白眸如同刚刚融化的新雪,既清澈又凛冽。他的脸上沾了些尘土,他却浑然不觉。此刻的他看着古琴,却像是透过古琴在看着别的什么。
老君从未见过易岑这幅安静如斯的模样,就连他在易岑身边停下脚步易岑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未觉。
老君站在他面前不远,皱着眉轻咳一声。
易岑被叫回了神志,偏头看向他,原本安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掺杂着恨意杀气痛苦愤怒的复杂而又扭曲的表情。他的脖子上都是因为瞬间情绪波动而暴起的青筋,白瞳一瞬间被血色沾染,猩红的像是发了狂的野兽。
不知为何,老君见到他这幅模样才觉得有了真实感。他的记忆里,易岑便应该是现在这幅模样才是。方才的沉静无害,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
老君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来。只是这种笑意太浅,怎么看怎么像是带着讽刺。“易岑,感觉如何?”
易岑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冷声道:“不过这么片刻又能如何?什一方,你可有本事困我一辈子?”
老君摇头,诚实道:“困你一辈子,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易岑嗤笑一声,却听老君接着道:“虽然我不死这阵不消,但要我跟你在这凤居山上困一辈子,我倒宁愿选择放了你。”
易岑冷眼看着他,不在说话。什一方的身手他是清楚的,即便是一对一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落得下风。但是一着不慎被困在着老君的背壳里,易岑怒极却又无可奈何。
老君却还有问题要问他:“非墨这个人,到底在不在凤居山上?”归根到底,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只有找到非墨这个人一个。
易岑就这个问题早已回答过谢九黎等人,只是此刻被人困在阵里不得自由,口风即刻变了:“非墨在不在,你们不会自己去找么?凤居山说大不大,还能找不到个人?”
老君神色一凛,眼底浮上来些微的冷意。仅仅只是这浅薄的寒意,却也能让易岑哈哈笑起来,“怎么了老乌龟?你是不敢出了我的地盘去找你们想要找的那个人吗?”
老君冷声道:“易岑,落在别人的手里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你知道的,我什一方最不怕的就是被人挑衅。”老君嘴角一扬,狭长的双眼带上了些许戏谑和嘲讽,竟有一种意外和谐的邪魅狷狂来。“这凤居山上的都是怪物不错,可我什一方难道就是好惹的么?”
易岑依旧故我:“好不好惹,不惹到你又怎么会知道?”
魏小安从未见过老君如此寒气逼人的模样,凌厉的像是出鞘了的剑刃,叫嚣着要见了血才肯回去。这样的老君很是陌生,但是魏小安却觉得这样的老君才是真实。那个一向脱离世俗之外的高人,总是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如今沾了情绪的老君,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君定定的看着他,片刻才突然“呵呵”笑出声来,这刻意被冷气压低的声线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易岑的心脏。
只听老君开口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一向如此伶牙俐齿,论嘴上功夫我一向拜你下风。就算你舌头一卷什么话都可以说,可真到了生死关头除了能推出别人来替你受死之外,你又做的了什么?”老君顿了顿,蹲下身来与易岑视线持平,这才慢慢的接着道:“不过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鼠辈,难为这世上还真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你赴死!”
易岑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话语,一双白眸猛然紧缩,像是柔软的心脏被人狠狠击中。
“什一方,我必杀你而后快!”胸腔里那股悲愤汹涌而出,他瞪着猩红的不见一丝白色的双眸,嘶吼着朝老君冲了过去,不顾一切的模样像是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同归于尽一般。
老君神色怜悯又无比可怜的看着他,淡淡的看着他冲到自己面前,又被无形的屏障狠狠的揍了回去。看着他倒在地上,衣衫散乱,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看着他嘴里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始终这样淡淡的。
可魏小安却瞥见老君的嘴角勾了一个浅薄到不成形的冷笑,而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老君云淡风轻的脸上。他看的出来那抹消失的笑容里,有不易察觉却非常深刻的快意。
易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被重击打散一般,骨头都快要不是自己的。浑身上下都在痛,几乎让他承受不住。可是越是痛苦,他却是想要笑出声来。他撑着身体从地面上站起来,却在支起膝盖的时候又跌坐回去。
只见他终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面对着老君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睛里溢出血泪,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面捞出来一般,嘴角挂着森然的冷笑,表情扭曲的像是马上要裂开一样。他声音嘶哑,一边说一边吐出血沫:“什一方,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
老君依旧是淡漠的看着他,他站直了身体,双手随便的揣在衣袖里,轻轻开口道:“我是不懂,却也不想知道——因为你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不是你,自然不必理解什么。”他抬起眼眸,安静的看着发狂了的易岑,目光清冷:“牺牲别人,换来自己痛苦?易岑,我竟不知到了今天你还是如此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