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陆远铮存了死志,所以可以堂而皇之的躲在屋子里,敛了自己的气息放任守墓人将陆远铮杀死。而后再将杀死陆远铮的责任,怪在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身上!”
什一方顿了顿,突然拔高音量吼道:“易岑,没想到你不仅是自欺欺人,还如此不知廉耻!”
易岑闻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有什么像是裂开了一般,看上去冷眸冷脸却格外的狰狞。
那个时候,守墓人出现的时候,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陆远铮站在院子里,面对守墓人的质询,全然把这一切坦然的揽到自己的身上。就好像他在等着,等着这一切的业果报应在他的身上。
陆远铮在山下被官兵抓起来问斩的时候,未曾提起过易岑半句。这一次面对守墓人,也是一样未曾提起过易岑半句。
只是陆远铮没有想到,找上山来的竟是一个少年。少年青雉的脸还没有成人那般锋利的棱角,可是一双黑瞳却是肃然而又沉稳的。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子坠着兽尾,隐隐带着杀伐之气。
“我是楚询,是这世上现任守墓人。”他抬眸望着陆远铮,问道:“山下的人,为你所杀?”虽然是疑问,口气却是笃定的陈述。
陆远铮想也没想,点头道:“是。”
楚询见他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便也不在多说什么:“规矩我们都懂,你犯了守墓人的禁忌,今天便是你的死期。”他说着,手中的扇子嗡然发出一道淡蓝色的光芒,这光芒罩在陆远铮身上,如同将他架在大火之中炙烤一般。
“唔......”陆远铮强忍着剧痛,半句话不肯讲。
易岑躲在屋子里,此刻失了内丹又失了半身血的他元气大伤,他知道自己只要出了这个屋子毫无意外便只有一个下场。他犹豫着,片刻后却安静的躲在屋子一角,然后闭了自己的气息,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他这个人一样。
他静静的听着屋外的对话,守墓人都说了些什么他如今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是陆远铮每说的一句话,每说的一个字他都怎么也忘不了。
“山下的人为我所杀,你若要杀了我为他们偿命,尽管来!”
“那么多条人命,你要如何还?”
“斧砍刀削,挫骨扬灰,随你如何。”
少年见他如此坦然,不免心中格外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远铮答不上来,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道:“所有的理由,在定局的面前都无关紧要。”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我么?呵......我大概就是个笑话,笑过了也便不存在了。我只愿我死后,再无人入这大悲山。”
易岑双眸忽然紧缩,双手紧紧抓着衣摆。他没有想到,陆远铮在最后竟然还想要护他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拖着自己的双腿走到门口,门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周围空荡荡的,让他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这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便还是他自己一个人。
没有了守墓人,也没有了陆远铮。只剩下围绕在草屋周围,还来不及散去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他抬手伸向虚空,用了很长时间才将这些妖气重聚。
......
陆远铮的死,就像是一根从心底长出来的荆棘藤蔓。每一次心脏的跳动,对他而言都像是在承受酷刑。他想要将这种痛苦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拔除,除了亲手将自己的心脏摘除别无他法。
可是他,不愿意就死。即便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仍然如此。他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不想如此,却偏偏如此。
“呵呵......哈哈哈......”
易岑先是低低的笑了两声,而后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身体一边抖。
天上的云团忽然开始翻涌起来,雷光像是游龙一般穿在云团里。天际炸开了的“轰隆”声响,就像是要把天地都劈开了一般。
易岑的身形猛然涨大,转眼间他的身形便如同一座巍峨大山立在了什一方的面前。他已然完全舍去了人身,如山的虎躯端的是震撼,好像他的气息都带着无尽的危险!
一阵地动山摇,大地像是失去了养分一般龟裂开来,一路“咔咔咔”的延伸到了什一方的脚下。什一方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脸上凝重的看不出表情。周围充斥的妖气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震的他发丝凌乱飞舞,一身原本因为打斗而凌乱的衣服更加的凌乱起来。他握紧手中长矛,站在这天崩地裂的中心如磐石般不动分毫。
仿若即便再大的危难立于面前,都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亦不能使他后退一步!
易岑垂眸看向他,终于明白那些关于什一方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人虽然看上去性子温吞,颇像一只典型的老乌龟,但到底也是一方霸主,曾经也是几乎站在妖王顶端的人!
于是他笑了,突然觉得这样也好。“老乌龟,今天我们就看看,究竟是谁会死在这里吧!”
什一方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人虎血统下的易岑和现在完全白虎化的易岑之间的差距仅仅是在气息上就能清楚的感知。他本体是乌龟,不是善战的妖族。眼下危险的情况超过他的预期,他无法判断接下来是否要继续战斗。
可好像......他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草屋的方向,嘴边浅浅的露出一抹苦笑。可好像他现在,根本无路可退。思及此,什一方的脸上难免露出进退两难的神情。
易岑见此招过一个人偶落在自己的手中把玩,讥诮道:“我方才还觉得你什一方好歹是个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什一方不以为意:“随你怎么说,我毕竟上了年纪,就算战力不如你也很正常。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掌握魔化的?毕竟像你这样的情况,早已丧失意识,如同怪物一般了!”
易岑道:“若我的内丹只是妖丹,如今可能我也真的就变成了一只怪物也未尝不知。”
什一方皱眉,虽然易岑只是话说了一半,但他却也心中顿然明白过来。易岑的内丹沾了陆远铮的心血,再回到他的身体里已然与寻常妖丹不同。他轻笑一声:“原来,竟是这样让你走了运。这个陆远铮......遇上你真的他的不幸。”
易岑不置可否,只是瞪着他,眼中满是嗜血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