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上当然不光是吃的。
到玩儿,卖玩具的可就更多了。
哗楞棒儿、拨浪鼓儿、万花筒、孙猴脸、八戒脸、关公脸、金箍棒、九尺钉耙、青龙堰月刀。
宝剑、大刀、九连环、军棋、象棋、围棋、老虎棋、跳绳、风筝、汉奸陀螺、空竹、洋画、弹球、摔炮儿、红缨枪、驳壳枪、冲锋枪,一跑一点头的线儿鼠。
还有平日里少见的泥塑、面人儿、糖人儿、糖画儿、毛猴儿、年画、春联、剪纸
这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吆喝声、嬉闹声喧嚣一片,就连面对面话也得扒着耳朵嚷。
在这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之中,人们只能随着人流,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有时只能站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动。
但人们不烦不恼。
因为“吃喝玩逛”是新春的生命享受,也是庙会的真谛。
所谓“逛”,其实也就是“挤”。
挤得出了汗,“逛”的目的才算达成。
哪怕是鞋被挤掉了也不好皱眉头或抱怨的。
尤其是孩子们,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是他们所向往的西。
所以我们祖国的花骨朵,个个只嫌脖子生得短,踮着脚尖,四处张望。
他们想尽可能看清每一样好玩儿的西
“咦?这是什么?”
“妈妈,你看你看哪!”
“爸爸,爸爸,我要”
此类的声音几乎随处可闻。
而大人们自然是无可拒绝的。
因为到底,过年过节的,但凡带孩子来这儿的,还不就是准备花几个钱的。
那么顶多了,到头了,大人也就能用一句话略微束缚一下孩子的**。
“好了,要这个就不能要那个了,只许要一样。”
于是稍微懂点事孩子,便会少有的认真斟酌与衡量起来。
借此理解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课题选择的重要。
洪家的孩子也不例外。
哪怕家里再有钱,家里大人也不会由着他们的性儿胡买胡要。
顶多可以比别家孩子多买上一件西,一个的限额变成了俩而已。
而且和别人家孩子还有个很不一样的地。
就在于洪家正式实行了业奖金制度。
所以只要上的洪家孩子,就只能花他们自己挣来的业奖金。
至于压祟钱完变成了爹妈的福利,他们已经没有丝毫染指的可能了。
有意思的是,这竟然还造成了洪家第三代的贫富分化。
因为洪钧和水晓影还好,这俩都是霸,也是财主。
洪钧个人资产上千,水晓影的金库里也有了几百,尽可由着他们的喜好挑选玩意儿。
可洪镒就真惨了,由于拿不着任何业奖金。
他部的家当,满打满算,不过五块来钱。
就这点还是他靠替母亲跑腿儿,几分几分的从油盐酱醋里抠斥出来的。
今儿来了庙会,那是看什么什么好,可也买什么都心疼啊。
结果洪家的孩子里就属他心累。
手捏在兜里,把钱都攥出汗来了。
当然,洪钧和水晓影绝不会舍不得把他们自己的钱给这个弟弟花。
可问题是,自打洪衍武发现这样的情况,之后就严厉禁止了。
并且警告洪钧和晓影,如再发现这种非法资助,不但得没收,还得双倍罚款。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以此激励洪镒的上进心,盼他知耻而后勇。
只可惜,对洪镒而言,“耻”字虽然是知道的。
但他也是真对习感到吃力和无趣。
“勇”字怎么都树不起来。
那么没别的,他也就只能活成了家里的叫花子,成了洪家孙辈里混得最惨的一位。
没辙,人和人就是有着这么大的区别。
哪怕是出于一个家庭,同样的父母也是如此。
要不然,怎么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呢?
而到这里,咱们同样该提一提洪家里最特别的那位了。
和大多数的成年人都不同,洪衍武对这些孩子爱的玩意儿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他不但每个摊儿就得挤过去,仔细的看上一看。
碰见合眼缘的,掏钱也是痛快极了。
面人、糖画儿、泥塑、糖人儿、鬃人儿他什么都要,那买的比孩子还欢实。
而且光买还不算,他还得跟人家手艺人且攀谈一阵呢,甚至还得给人家留电话呢。
弄得洪家哥儿几个连带水清,都感到特别的匪夷所思,是又好气又好笑。
尤其洪衍争和洪衍意见最大,他比孩子还像个孩子。
还怪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管着孩子们花钱,自己却随心所欲。
这等于给洪家的孙辈儿们做了个坏榜样。
可谁也没想到洪衍武却有非常充足的理由,根不认可俩哥哥的意见。
非他们不懂,自己不是为了好玩,而是跟买“菊花白”一样。
是为了工作,为了商业经营。
甚至还反口埋怨起他们来了。
“你们可真行,整个是与加其罪,何患无辞。你们不是不知道我办兆庆弄的工艺品厂啊?告诉你们吧,这些西就是我打算开发成旅游商品的。”
“我跟你们,别看这些民间的玩意,不但美还有民族特色,尤其胜在成低廉上了,那外国人就更会买账啊。过去是没这个实力,现在有条件了,那就得招兵买马,招揽人才,开发新品种,甚至把这些手工艺开发出更多的潜力来。”
“瞧这面人和泥塑。光做点戳跟棍儿的玩意不糟践了吗?难道做点更美细致些的福禄寿、西游记、弥勒佛、和合二仙、四大神兽什么的不好嘛?”
“你们再看这鬃人儿,这是咱京城独有的玩意。不但放在铜盘中敲打起来转动自如,是有趣味性的盘中戏,而且还完美的把京剧人物呈现了出来。”
“看哪,这美猴王铠甲和靠旗都是手工绘制的,无论是锁子甲还是袍子上的海水江牙,还是盔头上的绒球和雉鸡翎做得惟妙惟肖。这样艳丽的颜色,这样的致的做工,对外国人来讲,还有什么比带这么一个西回去更能体现京城风情的吗?”
“还有这糖人儿和糖画儿,我都有心把他们引进咱们的厨房。就比如我要是做一盘拔丝山药、拔丝苹果吧,菜肴的旁边插上一个蝴蝶的糖画儿不好吗?如果再做个糖醋里脊或者是干炸丸子什么的,菜碟子里摆上几头糖猪又多么的有趣呢!”
“咱们中餐讲究摆盘是头几年兴起的。冷餐雕花和鸡蛋清的运用我觉得都很麻烦,但糖人儿和糖画儿就不同了。这完是惠而不费的事儿,甚至可以提前做出来。尤其是今后公司再为孩子们举办活动,还能用来增加趣味内容”
还真别,确实是这么回事啊。
这一下,不但洪衍争和洪衍没词儿了,水清也变得不好意思了。
作为商场里的老手,洪衍亢也情不自禁的赞同起来了。
挑着大拇指,“弟弟,你这商业头脑可以啊。我时候玩的鬃人多了,都没动过你这头脑。别,外国人是喜欢这样民族化性的西。据我所知,日的人偶,就卖的贵极了,可西人趋之若鹜。我很看好你这个主意。”
“还有你的糖人儿和糖画儿的主意,我得真是一种奇思妙想啊,但也真有实际应用的意义。西餐和日餐总是自诩他们的摆盘美,但他们其实是坐井观天。我完能想象,要是按照你这个主意这么来办。咱们即将开办的满汉楼,一定会轰动京的。”
如此一来,洪衍武也来了兴致,这哥儿俩反倒真的开始聊起实际应用的问题来了。
而就在其他人摇头苦笑之际,谁都不知道。
洪镒也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讨价还价。
他拉着洪钧的袖子,蹲在了一个卖旧货的摊儿前,摆弄起了一摊子铜钱。
“叔叔,这些铜钱怎么卖啊?”
“一块钱三个,孩儿,你问这个干嘛,这不是你玩的西。”
“叔叔能便宜点吗?我就想买这两个回去**毛毽子”
洪镒手里举起两个康熙通宝的铜钱,贩还真没当回事,因为这年头,这样的铜钱太多了。
“那就五毛吧。孩儿,要买就给钱,没钱别捣乱了啊,我还得做生意呢。”
洪镒再无废话,赶紧掏了五毛钱放下,把铜钱拿走了。
洪钧一边走还笑他呢,“你买这个干嘛?你又不会踢毽子?瞎花钱。”
洪镒却眼睛亮闪闪的,声。
“哥,你不懂,这好像是大钱铜母。去琉璃厂随便找个商店卖掉,一个至少换三十块”
“啊?”洪钧就跟不认识他弟弟一样。
“你胡呢吧?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洪镒却理所应当似的。
“咱家老宅子里就有啊。爷爷整理那些瓷器、家具时候。怕我扰他,就把这西给我当玩具玩儿来着,是他告诉我的,还教我认了上面的字”
洪钧彻底无语。
但心了,嘿,老天爷还真是饿不死瞎家雀嘿。
这子这一票要真成了,就顶上三门功课考回班第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