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
此处一眼望去峰峦叠翠,松涛万里。
在一座山峰上停驻着一只肥硕的大鸟,庞大的背脊,收翅都有五米多宽,背上稳稳地驮着一个十米见方的屋,屋四面开窗,山风不断地往内贯来。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窗边,端起茶杯看着晴空万里下的松涛随风卷浪,而他的心情却着实没有这么惬意,想起几个月前在封城的那盘棋,越想越不对劲,有时竟仿佛如芒在背,甚至已经扰得他夜里无法安眠。
近几个月来,他每隔三四天就会往封城一趟,每一次都会在康广棋社坐上半天,叮嘱过那里的厮一定要帮他留意一个来下棋的瞎子。厮他决不会记错,几个月以来确实没有来下棋的瞎子,因为下棋的瞎子实在太好认了。
“师父,我们又要去找那个瞎子哥哥下棋吗?”身边的童子托着腮问道。
老者没有话,双眼一直望着天际,自语道:“天外真的有天吗?”
此时,有一个男仆在窗外道:“翟老,有九个年轻人想同去封城,请问您这边是否方便,若是不方便的话,会里再另行安排。”
“我师父想静一静。”童子回道。
“让他们上来吧。”翟老出乎意料地了头。
“这就是肥鹰吗?果然是极肥的。嘿嘿。”
“姑爷,你心。”
一群少男少女循着梯子熙熙闹闹地往上走来。
翟老初时还为自己的决定有些后悔,这群崽子似乎有些闹腾,打搅了自己的沉思,但偏头一看,心神顿时被眼前的少年怔住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金梧桐等人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个十米见方的屋坐十来个人确实有些拥挤了,更何况要让出一半空间给对面那个貌似年高德邵的老头。
“此去封城路途遥远,就算乘坐肥鹰也要五个时辰,那位兄弟有没有兴趣来下盘棋。”翟老和颜问道。
碧儿看了一眼翟老,再看了眼那个老头,马上就想起来了,“你们就是上次和我家姑爷在棋社下棋的那两位吗?”
翟老笑着了头,表示承认。
“姐,这位老爷爷就是上次我跟你的与姑爷下棋的那位。”碧儿马上转头对金梧桐和青儿认真地道,心里正得意出现了证人来证明自己很久之前并没有谎。
金梧桐微惊,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位老者的身份做了揣测,方才那高挑女子只有五品炼器师才能免费乘坐肥鹰,看样子这位老者八成就是五品炼器师,而一个五品炼器师的棋力可以用恐怖两字来形容。
叶秋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对下棋实在提不起半分兴趣,前夜的一盘棋,仿佛下完了后半辈子所有的棋。
“要不我来陪老先生下两盘。”金梧桐应道,她正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好,反正时间也足够,先来个开胃菜也好。”翟老命童子取出棋盘。
此时肥鹰已经稳稳地翱翔在了白云里,它的速度在飞禽中可以排在下游,但它飞的比凤凰还稳当些,茶杯里的茶水平平如镜,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次翟老下得很认真,没有半长者的架子和谦让,十几手下来,他大概已经了解了眼前这个少女的棋力,暗暗让他吃惊,因为这样的棋力隐隐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威胁,而她的年纪看起来却不过十六七岁。
金梧桐更为吃惊,眼前的老者布局密不透风,根本让人无从下手,此等棋力可以是生平仅见。
“封城。”翟老落下一子道,“几位少侠应该是神兵山庄的吧。”
金梧桐一凛,警惕地看着老者。
“不要怕,起来老朽与神兵山庄还有几分善缘。”翟老笑着又落了一子。
“请问这位少年是你的弟弟吗?”翟老指着叶秋问道。
“她是我夫君。”金梧桐坦承道,她从没想过在任何人面前隐瞒什么。
“哦?”翟老有些惊异,眼前的姑娘聪慧过人,相貌端庄,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嫁给一个瞎子,不过这种异样的眼神一闪而逝,正色地问道:“老夫翟让,能告诉我你夫君的名字吗?”
金梧桐也有些惊疑,眼前的老者何以对夫君如此重视,做为一个长者先自报姓名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尊重。
“夫君叫叶秋。”金梧桐想了想,此事也没什么好瞒的。
“叶秋!”翟让手中的白子一个激灵落在了地上。
“翟老怎么了?”金梧桐问道。
“叶秋,叶秋,叶秋!”翟让连念了三遍,方才平复了下心情,“没事,老朽只是突然想到了几个人,姑娘应该是一名炼器师。”
“嗯,翟老慧眼,女子确实是一名炼器师。”金梧桐又落一子道。
“那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参加明年的朝歌争鸣?”时翟让看了叶秋一眼,叶秋的神色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
“朝歌争鸣?”金梧桐的脸色微微一变。
“姐姐,难道你不知道五年一度的朝歌争鸣吗?”童子以一种近乎惊奇的眼神看着金梧桐,“我明年也要参加朝歌争鸣哦!”
“姐姐当然听过朝歌争鸣,只是你这个不也有资格参加朝歌争鸣吗?”金梧桐竟跟这个可爱的童子斗起气来。
“呵呵,姑娘莫要见笑,我这个关门弟子如今已是二品炼器师,到得明年突破三品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翟让捻须笑道,对这个关门弟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金梧桐多看了一眼这个童子,确实让人佩服,“参加朝歌争鸣又有什么意义呢,青彦榜的排名还不是炼器师公会了算。”
“话是如此,但是朝歌争鸣的前三甲的师父有机会可以在皇室国库中随意挑选一件宝物,这个诱惑可不,商国的皇室国库的收藏可以应有尽收,从金银珠宝到炼器材料,从炼器神锤到炼器道术无所不包,据我所知神兵山庄在很多年前就丢失了炼剑术,而贵庄也因此没落,若是在商国国库中能寻到一部炼剑术来补全,想来对神兵山庄来也是极有意义的。”翟让道。
金梧桐沉默不语。
翟让续道:“虽到时商国青彦榜上的青年俊彦大多会来参加朝歌争鸣,但以我看姑娘的棋力,你并不是没有机会。”
“如果青彦榜的排名准确无误,我想我并没有机会,我连千炼阁的金大江都比不过,又怎么与榜首的那几位相提并论。”金梧桐贝齿轻咬红唇,显得有一丝不甘。
“什么青彦榜?”碧儿忍不住好奇问道。
翟让并没有因为她的打断而不悦,反而耐心解释道“青彦榜是商国对二十岁以下所有青年炼器师的排名,虽然大家平日里并没有互相照面,但是炼器师公会以登记在册的炼器师资料为依据,做了一个排名,青彦榜有数千年历史,它的准确性已经得到了时间的验证。”
“为什么只排二十岁以下的呢?”青儿在碧儿的带领下也成了一个好奇宝宝。
本来以翟让的性格,他不喜欢回答别人太多的问题,但今天他心情不错,续道,“一来激励少年奋进,二来吗,二十岁以上的炼器师有别的榜,只不过那两个榜并不公开,所以世人不知道罢了。”
“还有另两个榜?”这连金梧桐也闻所未闻。
“不错。”翟让郑重地道:“还有两个榜分别是天榜和地榜。”
“炼器师还有天榜和地榜?”闻言,金梧桐长吸了口气,“那请问翟老先生排在天榜还是地榜?”
“呵呵,姑娘笑了。”此话时翟让带有一丝自嘲,“老夫哪有资格进天榜,老夫忝居地榜第一百零九位。”
“地榜第一百零九位。”金梧桐心想那也是极了不得的事情。
翟让轻轻捻须,表情平静,无喜无忧,这些年排名并没有太多变化,让他安之若素,继续道:“不过有意思的是地榜排名第一的人也叫叶秋。”
主仆几人面面相觑,饶是以叶秋的淡定也是怔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人家把自己也排上去了,不过片刻后他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个叶秋是皇室中一位极了不得的人物,据如今已有五百多岁了,终日闭关,已经不问世事,据闻因为有这位老人的存在,皇室这几百年来才能如此风平浪静。”起此人时翟让的双眸中露出浓浓的敬意。
“原来如此!”金梧桐了头,心道,怪不得刚才翟老听到夫君的名字时会如此失态。
叶秋长舒了口气,当别人念到自己的名字时总是有那么几分让人不自在。
“不知道我家姐能在青彦榜上排多少?”青儿俏皮地问道。
“我来看看。”待青儿话音刚落,童子已经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卷羊皮,在桌上一滚,三个斗大的墨字现在了眼前:青彦榜!
三个字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楷字。
“你家姐叫什么名字?”童子天真地问道。
“我自己看。”青儿夺过羊皮,从上往下数,一直数到中间,“哩,在这里,姐的排名是第五十三。”
金梧桐当然早知道了这个排名,此时起来不自觉让人脸色一红。
“我知道了,姐姐叫金梧桐。”童子稚气地道,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青儿没有答理他,手指转而向上游走,“金大江排在第十八位,第三是苟不冷,第二叫钟弃剑,这两个名字有怪,第一名叫叶治。”
“他们三个都是怪人。”童子嘟着嘴道。
“我看你才是怪人。”青儿道。
翟让笑了笑,制止了两人的戏闹,道:“这三个少年确实不凡,苟不冷不仅是四品炼器师而且痴迷于枪法,在武道修为上亦是少年中的佼佼者,钟弃剑虽然名为弃剑却是个铸剑痴,此人号称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铸剑,对其它事情一概不管,好在钟家是名将之后,一应锁事都无须他操心。”
“那叶治呢?”青儿追问道。
“叶治是皇室中年纪最的皇子,如今才十二岁,据天资极其聪颖,为人却十分谦和良善,最善长铸鼎,所铸药鼎已经接近五品炼器师的水平。”
“都是天才。”金梧桐有些落寞,与这些天之骄子相比,自己还是差了一大截。
“翟老,这些太没意思,给我们一炼器师天榜吧。”金真龙插嘴道,他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好高骛远。
“天榜。”翟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和敬畏,那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