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观中的稻草被吃得干干净净,脏道士竟然躺在地上哇哇大哭,双手在身上又抓又挠,嘴里叫道:“我的宝贝啊……”
“那道士好像疯了。”董清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平板车上的稻草。
“真的是万年稻草?”有人低声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傻呀,拉这么一大车子过来,不要力气吗?”叶秋没好气地道。
其中一人歹意顿生,道:“那请问这位瞎子兄弟能不能卖与我们一些,大家萍水相逢,就当交个朋友。”
此人话虽然客气,实则非常险恶,先明了叶秋是一个瞎子,大家要抢你也挡不住,再用买的方法进行试探,最后让叶秋别无选择。
谁知叶秋了头,道:“刚才一两金子一捆没人要,现在涨价了,十两金子一把,欲购从速。”
“不会是骗人的吧。”一人道,这个价格不高不低,让想抢的人有些无奈。
“我买了!”一个壮汉一咬牙,掏出十两金子,因为他看得分明,那金哞吃的稻草就是从这里拿去的。
“我也买!”
……
有钱人还真不少,一盏茶的功夫就卖出去一百多把,把和捆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一捆相当于几十把,到现在叶秋赚了一千多两金子,而车上的稻草才去了一个角。也有些“聪明人”想强抢,这些人都是没钱没修为的二癞子,被董清一剑就喝退了。
叶显站在边上不知道什么是好,因为来时的路上,叶秋他们早就言明要送自己几捆,是自己不要,曾经有大好的机会放在自己面前,能怪谁呢?还浪费了一株万年灵草吊金穗。
青儿乐呵地数着钱,心想这一趟车夫没有白当。
正热闹间,那边传来有人破了第九道题。
破题之人头戴斗笠,身罩黑衣,看起来有些神秘,走到道观中,随意与脏道士了两句,从怀里取出一把墨绿色稻草,更像是禾苗,绿的苍翠,一根根在地上铺展开来,一直从洞口延伸到道观外。
老道士看了一眼,道:“年轻人,未免太过狠毒了吧,用绝命禾来喂金哞。”
那戴斗笠的人只轻轻回了一句,“绝命禾也是万年稻草。”
“绝命禾!”
道观外一片哗然,这家伙想毒死金哞!
“难道是离国人?也只有离国才有这样的东西。”有人道。
叶显看了一眼黑伯,想听他什么。
黑伯冷眼旁观,道:“离国人也是处心积虑,我以为在这蛮荒之地没有他国奸细,看来是我错了。”
“要不要阻止他?”叶显问道。
“且看看,护他之人修为不在我之下。”黑伯目光看向不远处一个同样罩着黑衣的人。
一切铺展好之后,斗笠少年静静地坐了下来。
过不多时,那金哞果然又出来了,左顾右盼一番,慢慢吃起眼前的绿色稻草,像吃面条一样津津有味。
脏道士本欲出手阻止,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宝器都被它弄坏了,恨意陡生,“毒死你个没良心的家伙!”重新坐了起来,将双脚放入那乌黑的洗脚水中。
金哞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斗笠少年的跟前,兴奋得追着尾巴转了几个圈,突然前蹄一挫,牛头磕地。
“绝命禾的毒发作了。”站在远处观望的人不禁有些担心,同时又希望将它毒死,大抵都有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情。
斗笠少年探手去抓,触手光滑冰凉,果真如黄金铸就般,巧妙的是它竟还是一只活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正当所有人在想接下来怎么办时,只见金哞像泥鳅一样滑了下来,纵身跳在地上,前蹄不断拨挠着脑袋,不一会儿,吐出一团绿色草汁,摇了摇头,有些百无聊奈地回到了洞中。
“为什么?”斗笠少年不解地道。
脏道士扬起洗脚水长笑一声,道:“世人谁不知牛有四个胃,有谁听过牛被毒草给毒死的。”
斗笠少年冷哼一声,正欲出手,但想了想还是冷静了下来,若其他人能抓到金哞,自己还有争夺的机会,金哞跑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还有最后一题。”叶显看着石碑上的算学题,有些忧心,以他的算学水平对星演论还只是初涉皮毛,要解开此题至少要一年。
金梧桐则全然没有头绪,星演论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围。
“夫君,只剩下一题了。”董清有些焦急地道。
“嗯。”叶秋了头。
“夫君,你能解开吗?”
叶秋摇了摇头,道:“不能。”
“那怎么办?”董清有些生气,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出手抓到金哞,但都拱手让于他人了。
叶秋想了想,道:“解不开题并不意味着抓不住金哞,抓住金哞也不意味着能拥有它。”
“我明白了。”董清了头,向四周望了一圈,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无论是谁得到金哞最后都难免大战一场,凭自己三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对抗这里所有的人,思来想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叶显的身上。
董清向叶显一揖,道:“叶公子,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叶显哪里会想到女神会向自己求助,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帮!帮!只要是姐姐的事情,我什么忙都帮。”
“多谢叶公子。”董清为难地道:“呆会儿,我夫君若抓住金哞,难免会引起所有人的争夺,到时候叶公子能不能站在我们这边?”
“这……”叶显习惯性地看向黑伯。
“抓住金哞?好大的口气。”黑伯有些无语,从来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把牛吹得如此淡定加忧伤。
“叶公子若是有难处,妾身也不敢为难。”董清又一揖,脸上确有无尽的忧伤,泪珠都快挂下来了。
叶显难里能忍受女神落泪,道:“帮,肯定帮!”
“抓住再吧。”黑伯不置可否。
“多谢叶公子!”董清道。
“帮我找根竹杆。”叶秋道。
这里是山上,细竹倒是好找。叶秋右手扶杆,左手腋下夹了一捆稻草,“咚咚咚”地往破道观中走去。
绕过石碑,叶秋一步踏入了道观中。
脏道士眼看一个瞎子走进了道观中,心觉好笑,道:“你也是来找金哞的?”
“是。”叶秋回道。
“门口的题解了吗?”脏道士再问道。
“解不了。”
“解不了为什么还敢进来?”脏道士喝问道。
“看不见。”
“看不见还有理了?”脏道士气不打一处来,看来这瞎子是想捣乱来着,掬起一抔洗脚水往叶秋身上撩。
叶秋身子轻轻一缩,险险地避开了。
“还躲?我看你能躲几次!”脏道士端起大盆整个泼了过去。
眼看就要被泼到了,只觉天地间一黑,脏道士再也看不见了,这一下让他无比的惊慌,心中只出现两个字,“领域?”
“我让你丫泼洗脚水!”叶秋放下竹杆,给这个脏道士的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个脑袋瓜子。
“我让你丫洗脚!”又一个脑袋瓜子拍在后脑勺,脏道士想避却怎么也避不开。
“我让你丫欺负残疾人!”
“我让你丫出算学题!”
“我让你丫抓金哞!”
“我让你丫这么脏!”
……
叶秋每骂一句就拍对方一个脑袋瓜子,足足拍了十几下,道观外的人看着只觉叶秋追着脏道士打,而脏道士抱头鼠窜,怎么也避不开。
脏道士叫苦不迭,“我错了,爷,我真的错了。”
“你丫错在哪了?”又一个脑袋瓜子落下。
脏道士忙道:“我不应该觊觎神器!”
“还有呢!”又一下。
“我回去一定好好洗澡!”脏道士忙道。
“算你有悟性。”叶秋终于停了下来,道:“把道观洗一洗,你想让金哞喝你洗脚水吗?”
脏道士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刚那一刻实在吓人,不仅双眼看不见,就连神识也被禁固,他本身绝不仅仅是摄生境,只是以此来掩饰身份,让他心惊的是以自己的真正修为竟然拿眼前这个瞎子一半法也没有,就算这个瞎子没有真元,没有神识。
脏道士乖乖地用衣服擦地,帮叶秋把稻草铺好。本来他早在几年前就发现了金哞的踪迹,苦于没有万年稻草这种东西,因此想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办法,没想到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外面候着,有人要抢,帮我杀。”叶秋淡淡地道。
脏道士穿好鞋子,蹲在了门口。
叶秋扶着竹杆,再到平板车上夹了一捆稻草,然后像那斗笠少年一样,直线散开,一直引到平板车前,静静等候。
谁也没有话,只有北风呼啸。
金哞在众人的注视下再一次出现了,左拱右窜,将道观内的稻草悉数吃光,最后沿着叶秋铺的线一直到平板车前,看到平板车上一大堆稻草,欢喜异常,猛得钻了进去。过不多时,只见那平板车上山包一样的稻草越来越少,最后竟然吃了个精光。
董清怔怔地看着平板车上肚皮胀起的金牛,心里止不住地惊骇,这是金哞,神器金哞!
黑伯心里也有些不可思议,想起刚才那一幕,这瞎子到底是什么人?
“哞……”众人听到一阵低沉的牛叫声,而这声牛叫声并不是来自金哞。
“是那个瞎子。”众人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原本懒洋洋的金牛顿时四脚立起,定定地看着叶秋,头昂起,也是长啸一声,“哞……”
这一声长啸比叶秋更低沉,更萧远,余音在百里大山中不断回荡。
只见金哞狭的金眼中流下两行清水。
“金哞流泪了。”明眼人道。
叶秋扶手向前,试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金哞没有躲,又发出一道低沉的声音,这不是叫声,而是一句话,深沉、缓慢、苍桑,而有力,“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