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号称天下第一雄城,居民人数百万之众,梅如玉曾不止一次在书中见过相关描述,对其隐约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可是当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见到它时,仍是忍不住惊叹:这座城也太大了吧!
京都东西南北四方各开四门,十六门齐开依然无法缓解沉重的交通压力,这也是梅如玉发出如此感慨的原因所在。
官道上排起长长的队伍,多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三年一度的安国试就要开始了,这些都是帝国各地远赴京都赶考的学生,怪不得道路会如此阻塞了。
安国试是进入京都各大院校的唯一途径,朝廷中的官员十之七八都出自京都各大书院。每次安国试都是一场盛宴,帝国各地优秀学子们共赴京都,参加他们人生中最神圣的一场考试。
其实安国试最初并不叫这个名儿,当初主导考试的还是宗教,在这片大陆的历史上皇权一直是屈从于教权之下的,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教权与皇权的较量从未断绝,直到数百年前当朝皇上发动了那场足足进行了四十年的流血运动,几乎杀尽了帝国境内所有的宗教余孽,才最终确立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地位。
梅如玉久居南溪,少有机会见过如此多的年轻人,听他们讨论考试的事情颇觉新鲜,就多听了几句,老仆孙缺明显没那么好的兴致,站着都快睡着了。
临近黄昏,终于轮到了梅如玉和老孙,军士心不在焉的接过文书,看到二人是从南溪来的,便把文书递给了身旁的长官。
“来京都赶考的?”
“正是。”
“既然是赶考,为什么带刀?”军士望着老仆孙缺斜挎胳肢窝的一柄缺了角的破刀随口喝道。
“我家少爷喜欢吃水果,带刀削果皮。”孙缺咧嘴笑笑,露出缺了豁的门牙。
闻言,长官顿感不悦,从南溪到京都路途遥远,带刀防身本无可厚非,可这缺牙的老仆一副混不吝的口气和欠扁的神态让他很不爽,不远处的几名军士朝这面移步,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外地人敢得罪他们脾气不好的长官。
“南人的刀可进不了京都的城门,来人缴了他的刀!”
“带刀自然是为了杀人,没有刀走不到京都。”一直沉默的少年面色平静,语气随和的说道,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盛气凌人。
在帝国杀人是重罪,少年在说“杀人”的时候仿佛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这让那名脾气不好的长官觉得很滑稽,甚至是好笑,这样想着他的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笑意,他的手移向了腰间的刀柄。
“劝你最好把手挪开,之前有个不怕死的小丑在老夫面前试图拔过刀,你猜后来怎么着?”老仆孙缺一边似笑非笑的说着话,一边把插在胳肢窝里粗糙的老手抽了出来,只见他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对方的刀柄,那名长官便陡然后退五六步,撞倒了身后好几名军士才稳下身来。
“告诉你家主子,从今天开始,南人的刀进京了。”少年看了眼那名一脸茫然的长官语气平和的说道,说完便不再理会现场的骚乱,和老仆一起走进了京都的城门。
长官抽刀想要去追赶,却是见到他的刀刃是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顿时大惊失色。他身后的军士想要替长官出气,都被他生生拉住,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愈发难看。
“备马,我要进城!”
京都没有笨人,这些守城门的军士阅人无数,如果再看不出来那少年和老仆身份不一般那就不再是笨与不笨的问题了。
消息传出,京都哗然,各方势力都在关注,想要看看南人这把刀的成色究竟如何。
随着三年一度大考的临近,京都的街道很热闹也很喧哗,对于自小喜静的梅如玉来说有些不适应。
为了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此次梅如玉和孙缺属于秘密来京,所以即使梅家在京都的人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少东家已经入京的事。夕阳渐落,老仆孙缺连问了几家客栈均已客满。又过了一条街道,二人看到了一家还算气派的客栈,外面聚集了不少的人,似乎还有人在争吵,二人径直走了过去。
“三楼的房子都还空着为什么不租给我们,肯定是想着过几天继续涨价。”
“是啊,我们又不是不出钱,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黑心奸商,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必法办尔等!”
……
门外聚集的大多是外地到京都来赶考的学生,其中不乏一些家世显赫之辈。
“你们是帝国未来,将来都是帝国的栋梁,我就是脖子再硬也不敢得罪你们呐,”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店主陪着笑脸解释着,“实不相瞒,三楼的房间早在一年前就被人花高价预定了,做生意要讲诚信,别人订了我就要留着,还是劳烦各位再到别家去看看吧。”
“讲屁的诚信,分明就是狡辩,砸了这家黑店!”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人群中起哄。
“京都是讲王法的地方,砸了我的店大考资格会被取消,估计还会有官府的人请你们去喝茶,得不偿失啊。”店主看着群情激奋的年轻人脸上笑意不减,看起来并不担心有人会把事闹大。
“这样跟你们讲吧,订房间的那位不是普通人能得罪起的,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家里找麻烦。”
“天凉杨家三子杨破云敢问,如果我执意要住这里,算不算给家里找麻烦?”人群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少年朗声问道。
五百年前天凉郡出了一名杨姓的武学奇才,十八岁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先皇赐封神将称号。因他一人成就了一个家族,五百年来西北天凉杨家武将辈出,杨家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西北天凉最强大的世家。这名叫破云的杨姓少年说他来自天凉,那自然就是出自那个名将世家,众人惊呼,杨家时隔九年终于又有人到京都来参加大考了。
“还请杨公子另觅它处,抱歉。”店主敛起笑容毕恭毕敬的对说话的少年鞠了一躬,歉意道,不过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预订房间的人天凉杨家得罪不起。
杨破云微微攒眉,却并未多言,回礼之后转身离去。众人噤若寒蝉,都在暗自猜测预订房间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要两间房。”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风尘仆仆的儒雅少年和一名痞里痞气的老仆。
“估计客官是来晚了没听清刚才我说的话,请不要给家里惹麻烦……”对于忽然闯入视线中的这一老一少店主显得有些意外,也略微有些生气。
“我家不怕麻烦。”少年盯着店主胖嘟嘟的脸平静的说道。
“客官,本店仅三楼还没对外出租,只是三楼的房间一年前就被人预定了,还请客官另觅它处。”店主胖嘟嘟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在他看来这少年和老仆分明就是来捣乱的,不过在未确定少年的身份之前他还是很克制的选择了隐忍。
“一百两银子。”少年平静的开口。
“客官,您为难我了……”
“一千两银子。”
“客官……”
“一万两。”
“客……”
“十万两!”
少年的语气依然平静,店主的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眼神中有了动摇的迹象。
“少爷,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就在所有人都在倒吸凉气之时,老仆的一句话差点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觉得被愚弄了的店主,他原本眼神中的犹豫完全被恼怒所取代。
“你******耍我……”
只是他这句脏话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一个又黑又丑的拳头给打了回去,伴随这句话被打回去的还有几颗牙,从地上爬起来的店主已经处于近乎疯癫的状态,在京城居然有人敢真的打他,真是活见鬼了。
打人者孙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嘻嘻的劝道:“把你刚才的话和你的两颗门牙一并吞回肚子里吧,不然你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相信我。”
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嬉笑着威胁,胖子店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对方的眼神时,到嘴边的狠话还是被他一口给咽了回去,因为他能感觉到如果他胆敢再说一个字,他对面的老仆真的会杀了他,哪怕这里是**律讲道理的京都。
“《帝国法典》修订案第四版第一千四百二十一条规定,凡京都大考期间哄抬物价者,依律最高可判终生流放西北三千里,罚处个人所有财产,我相信你是帝国守法的好公民,”少年从背囊里取出一张纸边写边说,写完之后他把纸条递给鼻血横流的店主接着说道,“两间房,要干净不吵,我主仆二人长途跋涉,不方便携带银两,这是欠条。”
说完之后少年和老仆上了楼,留下楼下目瞪口呆的一众闹事者和欲哭无泪的店主,此时大家都在思索着一件事,《帝国法典》大大小小共不下六千多条规定,这个少年是如何记得那么清楚的,还是他根本就是信口胡诌?
“看什么看,都滚!”回过神来的店主把满腔怒火撒到在场闹事的学生和店里的伙计身上,“我养你们这些窝囊废有什么用,送客!”
待到店里的伙计把围观的众人赶出店门之后,吃了哑巴亏的店主仍旧放不下心头的愤懑,揪住一个伙计的领子吩咐道,“跟保商社的社长说有两个南蛮子闹事,让他挑十几个好手过来帮忙,我还就不信在京都还治不了两个南方的蛮子了!”
领了吩咐的小二撒腿出了门,店主看着手中欠条上落款处的文字眉头一挑,旋即又恢复了自然,心说天下间应该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