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
琉山的守城将军烽火登上高高的城楼。晚风吹过他蓬松的乱发和轮廓分明的方脸。他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那双炯炯有神眼睛如雄鹰般锐利地观察着远方,透射出他超龄的老练和沉稳。他一身灰色盔甲,虎背熊腰,手中握着一把大弓,像一座山屹立在城楼。
琉山位于北海东侧,是与盛世管辖的地界交汇之处。在洛枭带领族人来到北海时,盛世与他的手下一员大将骞鹰经常在琉山附近混战。按琉山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只是一个略有地理优势的要塞,然而这里最重大的意义,便是在琉山之底的深泽之中,那儿封印了创世神兽----玄蛇。起初,盛世一族也是属桀火部的一个分支,创世之神昊梵世尊念此族彪悍骁勇,将其族人迁至地界去看守创世神兽。盛世将看守的重任交给了他的前锋将军骞鹰,却不想野心勃勃的骞鹰自恃功高盖主,久了便有取代盛世,控制地界以及神兽的谋反之心。于是地界分成两派,厮杀混战了许多年。而后洛枭出兵相助,与盛世一同剿灭骞鹰,将其囚禁,地界终于重回安宁。不过自那以后,琉山一带经常会有沦为流寇的骞鹰旧部出没滋扰。尔时伯雅已继承洛枭的大统,称霸北海,便派遣素有鹰眼之称的护法烽火长期驻守此地。
烽火是一个性情中人,没什么架子。不过在战场上他可是兵法详熟,骁勇善战,完全没有平日的随性。也多亏了他的坐镇,琉山之地的流寇一直不成气候。手下的官兵们都开玩笑称呼他为“山大王”,他也不介意,还挺自得其乐地答应着。虽出兵打仗的事情难不倒烽火,不过一牵扯到政治和女人他就彻底没辙了。离溪之战时,悦意公主对北海心存不满,悔婚不,还经常一身戎装带着兵马杀到琉山,叫嚣着要和伯雅一决高下,令烽火头疼不已。战吧,她终究是未来的君后,打伤了不行;不战吧,每天被一个女人在阵前挑衅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烦得烽火日日都在营帐里长叹“女人啊!真是麻烦!”。好在苏劼顺利地解决了离溪的危机,盛世也要求修好,才终于把这辣椒一样的公主拉回了地界。
这几日伯雅的迎亲大军就要经过琉山,前去地界的都城——陵州迎娶悦意公主了。烽火想到从此主君的身边多了一个泼辣又棘手的女人,嗟叹不已,晚上便想出来散散心。
今晚,月华石依旧在无数荧光子的簇拥下冉冉升起。在海域是看不到真的月亮的,那时刚逃亡至海域的族人怀念遥远故乡的那一轮明月,于是前任大祭司便会在每一个夜晚祭起这块巨大的有着月亮般皎洁光芒的月华石,一解族人的思乡之情。久而久之,这月华石也就渐渐成了海域的月亮。今夜的月华石异常的清晰明亮,照得四周的荧光子黯淡无光。烽火一时兴起,忍不住找来一壶酒对月畅饮起来。
几口酒下肚,烽火擦擦嘴边的酒渍,忽而诗兴大发,抬头正要对月大作打油诗时忽然愣住了----眼前竟然出现了两轮满月?!烽火目瞪口呆地望着夜空中诡异的双月奇观,谁知其中一轮满月忽然变大,从空中直接坠落到对面的山头,发出一阵耀眼的银色光芒,随后又消失不见了。烽火惊诧地揉了揉眼睛:“天杀的!这酒果然不能多喝!这都出现幻觉了!”再定睛一看,天上的确只有一轮月亮,不知为何没有了他喝酒前的明亮;而荧光子也恢复了平日的光芒,在夜幕上一如往昔地四处漂动。烽火警惕地望向对面的山头,只见一个的月白色人影倏忽一闪便不见了。烽火赶紧冲下城楼,飞身上马,迅速向山头飞驰而去。在迎亲的重要时刻可不能出什么乱子。虽然主君的身手首屈一指,但毕竟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现了刺客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接近山头时烽火为了不打草惊蛇弃马步行,心翼翼地附身向白影的方向前进着。远处,那个月白色的人影蹲在山头,神秘兮兮地不知道做些什么。烽火从背后麻利地抽出赤羽箭,搭箭上弦,凌空一跃,赤羽箭呼啸着直直飞向人影。那人一惊,起身急忙闪避,羽箭擦耳而过,射下了他宽大的斗篷,一头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竟然是一个女子!那女子的容貌清丽,眉眼很淡,目光清冷,那样的脸让人想到秋夜的月光,清冷清冷的。好在烽火意在活捉,并不想取其性命,不然以他百步穿杨的本事这姑娘早就没命了。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羽箭吓得不轻,跌坐在地。烽火一把冲上去,搭箭指着女子咽喉,怒目圆睁:“你是何人?半夜鬼鬼祟祟地来此地做甚?”
女子柳眉轻挑,喝道:“放肆!我乃九重天侍月将军因荼,奉天帝之命,前来查看你等可有好好看守创世神兽。”
烽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轻蔑地一笑:“妹子,你好歹也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就凭你这张细皮嫩肉的脸,谁信?”着一只大手铁钳一样夹住女子纤细的手臂,“哦!忘了告诉你,哥哥我叫天海,来此便是要寻得你这样的美人儿……”
女子吃疼,娇呼一声,飞起一脚踢向烽火面门,却被烽火牢牢抓住。女子愤怒地大喝:“放手!无耻之徒!你胆敢自称为帝君!我回去一定上奏帝君,把你碎尸万段!”
烽火玩味地一笑:“嗨,这就急了?好,我就当你是侍月将军因荼。你既是奉命来查看,为何不正大光明地来?遮遮掩掩的难不成是在做什么好事?我看你还是老实招了,这样哥哥还可以温柔一。”
烽火的挑逗把因荼憋得满脸通红,她气急败坏地祭起法术,手上出现一道银白的光刃,向烽火砍来。烽火侧身一退,那光刃又化为一圈,将烽火困于中间,齐齐向目标飞去。然而烽火却哈哈一笑,积蓄内劲大喝一声,劈向那些光刃,凌厉的掌力将光刃全数震碎。因荼见势不妙,拔腿就想逃跑。
“想跑?哥哥还没玩够呢!”烽火拔出赤羽箭,瞄准因荼。赤羽箭呼啸而出,箭头忽然吐出金色绳索,将因荼牢牢捆住。因荼动弹不得,跌倒在地。烽火大步走过去,扶起因荼,因荼白净的脸蛋擦破了,渗着血珠。烽火道:“哎呀!对不住对不住!不心下手太狠了……”他着伸手想给因荼擦掉血,因荼却羞愤地别过脸去。“其实哥哥是怜香惜玉的。这样吧,作为赔罪,哥哥扛你回大营!”话语一出,他已经一把举起因荼,扛在肩上。
因荼早已羞得面红耳赤,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我是来找人的!”
烽火顺着她的话继续挑逗道:“找人?你们九重天的到我们北海找什么人?莫不是来找哥哥我的?”着顺手就在因荼的屁股上拍了一把:“也好,那哥哥就圆了你的心愿!”
因荼被烽火的轻薄之举吓得花容失色:“你……你想要做什么?!”
“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你愿意不?”
因荼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流氓!你不准乱来!”
烽火咧嘴一笑:“怕了?怕了还这么嘴硬?也罢,我先让主君审问你,审问完我再要求主君把你赏给我,你在我这里从此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神兽啦!”
烽火哼着曲,打横扛着因荼向琉山城走去,脚下的山头被一层淡淡的银白色笼罩着。两边的树林也是一片皎洁。肩上的美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的发丝挠得他鼻尖痒痒的,软软的身躯也扰得心痒痒的。烽火呼了口气,心想:也许啸色兄是对的,越是好看的女人越麻烦。尽管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她占为己有,但又觉得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才好。只是可怜的主君,以后就要被悦意公主阴魂不散地缠住啦。他哼着歌大步走着,却忽略了脚下传来的轻微的碎裂声。
次日一早,伯雅的迎亲大队来到琉山。烽火将五花大绑的因荼提到伯雅面前。因为涉及九重天的事情,伯雅怕会生枝节,便屏退众人。
伯雅解去因荼的捆绑,笑道:“烽火是个粗人,有失礼数,还请侍月将军不要见怪。”
因荼握住被勒出血痕的手腕,眼睛看着地板,没有话。
伯雅见因荼不吭声,又道:“你我两域早有互不相犯的协定,不知北海哪儿做得不足,天帝有何不满,还请指教。”
因荼淡淡地道:“我此番并不是奉命而来。”
“那本王倒是好奇了。"伯雅拨弄了下火盆,取出暖好的一壶酒,“堂堂的侍月将军夜深人静跑来我北海边境,却不是奉命前来……”他将酒倒入夜光杯递给因荼,并示意她坐下:“来!将军喝碗酒压压惊。”
因荼愣个愣,不知伯雅有什么意图,只是捧过热乎乎的酒杯,却没有喝。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打破屋里沉闷的气氛。只见赫莲举着一串烤鱼哈哈大笑地奔了进来,直接扑到伯雅怀里:“爹爹!快吃快吃!再不吃白就要抢啦!”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劼快步走来,冲赫莲道:“赫莲!快过来!主君在谈正事,我带你去玩!”
“啪”的一声,因荼手中夜光杯滑落在地,摔了粉碎。她自失地站起身,望着那熟悉的面容,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四目相对,苏劼也是一怔:“……因荼?”
一滴眼泪顺着因荼的脸颊无声滚落,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苏劼,将头埋在他怀中抽泣起来:“白启!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