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圣火宫举办了北海最盛大的典礼。祭司们身着红衣金袍,环绕九层高台而跪,焚香祭告创世之尊。主君伯雅出现在九层高台之上,一身玄金婚服,头束盘龙玄火金冠,金色的双眸明并日月,举手投足间尽是威加海内之气势。随着一阵环佩叮当,悦意公主由锦娘领着,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端庄而肃穆地走上浮桥。她上衣红青,下裳金白,革带霞帔,衣长曳地。头戴龙凤珠冠,鬓佩黄金步摇、簪珥步摇,华美动人。
礼官展开金光灿灿的诏书,朗声宣读起来:“桀火天地两支,同宗同源,公主悦意虔恭中馈,思媚轨则。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群公卿士,稽之往代,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夫坤德尚柔,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两族共荣。钦哉。”
接着便是一整套复杂的繁文缛节。悦意面北而立,行三肃三跪三拜礼,再由锦娘引领到主君伯雅面前,又行跪拜大礼,庄重地接过伯雅赐予她的君后火纹金印。
女眷席在浮桥的右侧,前方站着伯雅的三十位来自不同族群的夫人们和她们的贴身丫鬟,后方则安排了公主和重臣夫人女眷们的席位。赫莲被一群人挡在身面,踮着脚也看不到伯雅和悦意,只能无聊地看着一群祭司跪了拜,拜了跪,她本以为婚礼是大家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没想到这些繁文缛节没完没了。她的肚子开始有些饿,想偷偷溜走去找吃的,便扭着身子一步一步地从人群中后退,眼看大功告成开溜在即,竟一不心踩到一个人的脚上。
“哎呦喂!奴家这一双玉足都要被踩碎了!”
赫莲吓一跳,回头一看,一个体型高大健硕,衣着华丽到有些夸张的女人正坐在地上故作娇柔地呻吟着。
“你这丫鬟,怎还不将奴家扶起来啊,哎哟好疼……”那女人正扭捏作态着,一见赫莲绝美的容颜,立刻反射性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地抬起了双下巴,眼角的鱼尾纹在她挤眉弄眼中显得额外明显。
“可你自己已经站起来了。”赫莲不解道。
女人顿觉失态,不由得轻声怒斥:“无礼!你莫不是在装傻?你莫不是在欺负奴家孤身一人尚未成婚?”
“姑慎成婚?不懂……你到底是要昏还是不要昏?”赫莲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哼,你问我便吗?奴家,奴家可是体面人!”
那女人正等着赫莲对她体面的人生表示敬畏,却不知苏劼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身边:“赫莲,你怎么跑到末席来了?害我好找。”
“我饿了想去找吃的,一不心踩到体面人的玉足啦。”赫莲指着那女人道。
“……体面人?”尽管不是第一次同赫莲鸡对鸭讲,但苏劼依旧是一头雾水。
那女人听到体面人三个字,顿时脸上写满了得意,她虎躯一扭,摆出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姿势:“奴家可是主君未来的铭夫人,怎么,没吓到你们吧?”
该吃药了……
苏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内心嘲讽了一句,便把赫莲拉回到公主席位。他曾见过天上人间无数的女子,为得到夫人的头衔千方百计地爬上帝王的龙榻,但如此丧心病狂者,却是第一次领教。他又看着身边噘着嘴一百个不高兴的赫莲,虽她看起来已是豆蔻年华,但是心理上认知上似乎依旧停留在孩童时期。他不由得想起了童年的一个玩伴,那时的她亦是如赫莲这般天真浪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众人这般周全的呵护对她们来讲是幸福,又或是不幸?
冗长的典礼终于结束了,女眷和群臣们也可以退去稍作休息和换装,之后便是盛大的国婚宫宴。参加宫宴的不仅有北海和地界的显赫之人,同时邀请了其他部的贵客。伯雅亦接受了炫雪喜上加喜的提议,着重邀请了未婚的贵族公子和青年才俊,好让名门望族的姐们能在今夜的宫宴中觅得她们一生的良人。
苏劼领着赫莲徘徊在满桌珍馐佳肴的附近——如今赫莲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有着玲珑曼妙的身体和星芒灵动的双眸,艳若朝霞映雪,又似云中皎月。她换上了一身金粉色的公主盛装,上衣是绣着大朵莲花的烟纱碧霞罗,下裙是逶迤拖地月白散花芙蓉裙。翠绿的腰带包裹着她纤细柔美的腰身,低垂的金棕色卷发上俏皮地缀着一朵朵镶嵌着宝石的鎏金莲花。苏劼尚未习惯身边多出一个如此光彩夺目的少女,这使得他不敢多看她一眼。
赫莲一边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一边抱怨道:“爹爹一天都没有陪我玩呢……”
苏劼夹了一个龙井虾球到赫莲的碗里:“今天是大哥大婚的日子,他自当是应酬天下宾客,陪着新娘了。”
赫莲想了想:“可爹爹为什么一定要陪一个不认识的姐姐呀?他喜欢她吗?”
“……不知道,也许以后会吧。”
赫莲一口把虾球吞到肚子里:“那白的爹爹喜欢你娘亲吗?”
苏劼拿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赫莲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但是赫莲喜欢爹爹呀!赫莲明天就嫁给爹爹去!”
苏劼一口酒差没喷出来,看着她一脸严肃,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世上哪有女儿嫁给父亲的呀!”
“啊,为什么不能嫁……那要不赫莲嫁给白好了!”
被一丝不挂的赫莲扑倒的那一幕忽然涌上苏劼的脑海,他的脸迅速地红了,正慌张地思索着怎么跟这个姑娘解释婚恋问题,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心上人!你居然在这里喝得一脸通红!”
苏劼的心一沉,脸一下子由红转绿,他一回头,果然是阎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