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谁扔的骨头
扭扭捏捏酝酿了一整夜的露珠终于瞧见了爬上墙头的太阳,暖意渐渐塞满这颗露珠,圆圆扁扁地晃悠着身子赖在一片绿叶上面不肯离开。可这暖意愈发浓烈,露珠也越晃越大,将那片叶子压弯了腰。
露珠不舍地向下滑去,越来越快。遥挂在叶尖的那一刹那,这时间仿佛也要为它定格。水与火的这短暂相逢必将留下它最圆润通透的一刻,为那即将升起的太阳唱响最后的赞歌,然后,坠落。
一剑东来,逆光接住这颗笨拙痴傻的露珠。宝剑缓缓收住,左搖右摆轻巧起舞,越舞越快。想是宝剑已经将自己晃晕了眼,转的太猛,竟将剑尖上面的露珠甩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花盆中,摔的四分五裂。
"好,十郎好剑法。"薛绍一个劲地鼓掌,小手都拍红了。
"画几个圈而已,小郎君就不用消遣十郎了吧?"十郎杜袭随手舞了个精巧的剑花,潇洒地将剑收了回去。
"昨日十郎书院一行可算顺利?"薛绍装模做样地问道。
"尚可"十郎平复了一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地回答道,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老子现在很不爽,谁惹我削谁。
"郎君喜欢头圆的还是头方的?无论郎君什么样的脑袋,奴家都喜欢的紧啊。"薛绍捏着嗓子学昨日那张夫人的说话,十郎杜袭顿时满脸懆的通红,提脚往前踹,被薛绍灵巧躲过。
"十郎为何如此恼怒?过来让奴家瞧瞧。"薛绍继续逗着十郎杜袭。
"小郎君闹够了吗?十郎还有些事要和小郎君商量一番。"十郎杜袭黑着一张脸,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心里着实有些窝火。
"说吧"
"明日十郎便启程往北走一遭,和崔氏商谈战马一事,这只是其一;生意谈拢之后十郎会继续往北一直到小海(贝加尔湖)为止。此行还要带上听香阁的一些衣裳,昨日从书院回来便安排十三郎着手准备了。第三件事情跟书院有关。"十郎将手中宝剑放到石桌之上,缓缓向薛绍说道。
"之前你不是看不起这个行业吗?现在怎么舔着脸要凑上来?"薛绍一把拉过凳子抢先坐了下来,十郎尴尬一笑,并不反驳。
"昨日小郎君托十四郎递给我的东西十分管用,原先那张夫人逮着崔小郎君压坏的祖传玉佩不松口。要崔小郎君赔偿一万贯才肯罢休,这还是看在…"
"这还是奴家看在十郎的面子上才做出让步的。对不对?"薛绍捏着嗓子嘲弄地打断十郎的话。
"小郎君,爬墙头偷听谈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十郎杜袭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薛三郎哪壶不开提哪壶,昨日已经被那侍郎夫人烦的满头包,今日他还来消遣我。
"爬墙头的又不是我一个,全书院的学子都爬了。"薛绍脖子一扬,硬气地辩解道。
"他们爬了有个屁用?又听不清。"
"这倒也是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啊?昨天看他们光用看的就已经很开心了,这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乐翻了。"薛绍厚着脸皮继续消遣十郎杜袭,那表情要多贱有多贱。
"后来十郎拿出小郎君准备的听香阁取款凭条,对那妇人说了,凭借这麽一张凭条可以直接到听香阁购买物件,不受任何限制。那妇人起初还不相信,待十郎拿出与听香阁货款往来的凭证才相信。"十郎索性不再理会薛绍,接着上面的话头说了下去。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主意。现在听香阁还在限购呢,排队排了好几里呢"薛紹一脸傲娇。
"十郎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这张夫人不要一万贯的钱庄汇票,却偏偏选一千贯的听香阁提款凭条,为的只是买衣服能方便点,白白亏了九千贯。"十郎杜袭选择继续无视薛绍得瑟的言语,自顾自说着。
"账不能这么算,九千贯看起来很多,但是对于这位侍郎夫人来说不算什么,多九千贯不多,少九千贯不少。可是九千贯是买不来青春的,张夫人姿容姣好,又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她根本拒绝不了听香阁。绍儿这样解释能听明白嘛?”薛紹耐心地向十郎杜袭解释。
“怪不得小郎君能够将听香阁经营的这般好,原来小郎君将我大唐女子心思拿捏的如此之准。所以十郎想备些衣物一路向北,看看能不能将商路铺的更远些。小郎君也应该知晓,越远利润越高。”十郎右手摩挲着下巴,心道原来卖件衣裳有这么多门道。
“可是十郎应该明白一件事情,越远越危险。”薛紹隐隐有些担忧。
“没有胆量,哪有产量。”十郎随口引用薛紹的口头禅,惊得薛紹一愣一愣的。
“十郎不是还有第三件事情吗?还跟书院有关?赶快说说。”薛紹猛然想起十郎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急忙问道。
“再过几日你们书院就会联合洛阳里头的几大书院举办一场会武,小郎君还是回去好好准备,争取一鸣惊人。”十郎微微一笑,朝薛紹拱了拱手。
“会武?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打得过那些人。而且洛阳城从来没有学院这么做过,你不要来消遣我。”薛紹满脸疑惑。
“之前是没有,可只要我们家小郎君习武,洛阳就会有会武。而且,又不是让你打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小郎君只要和同龄人掰掰腕子就行了。”
“不是很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非川一战我大唐损失惨重,朝堂前些日子一直吵着要向吐蕃继续施压。于是临时加了一场武试制举,十郎从中出力让洛阳城书院也出一些学子,带上防具,用些木质兵刃,为武试热热场,也为二圣和朝臣们助助兴。
“花了多少?”薛紹直奔主题
“五万贯”
“五万?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薛紹如炸毛的公鸡一般,指着十郎的鼻子喊道。
“出名要趁早,只要你能在二圣面前给他们涨面子,花多少钱都行。”
“那么我是不是只要摆摆过场,就可以直接拿到状元?”薛紹两眼直冒光。
“当然不行,所有比试必须竭尽全力,没有任何黑幕。”十郎摇了摇头。
“还要花多少才可以?”
“二十万贯。”
“那花呗。”
“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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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西南的一处宅院内。
一袭锦袍的琅琊王李冲正和对面坐着的中年文士下着棋,边上两名家将屈身正在烤羊腿。烟熏火燎,下棋的两人竟然不觉得呛人。再往后面背对着门口大刺刺坐着一名刀客,刀客两眼直直瞪着羊腿,不时催促家将快些快些。
“殿下,您又输了。下棋本应静气凝神,殿下缘何心神不宁?等人也要有等人的样子。”中年文士缓缓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头也不抬,缓缓朝琅琊王李冲说道。
“是本王之错,扫先生兴致了。来来来,再与先生手谈一局。”李冲的脸上瞬间挂满微笑,伸手夺过棋子。
“殿下还是将心里话说出来,某家添为王府参谋,也好为殿下分忧解惑。”中年文士也不理李冲,自顾自收拾着棋子。
“还是前几日的事情,我们动手刺杀狄仁杰下属,会不会有些冲动?若是那青衫客知晓了,会不会嫌我们多事?”李冲无奈,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殿下不必忧虑,那青衫客杀了慕容兄弟二人就是为了搅乱朝堂,咱们出手刺杀狄仁杰下属,无论成功与否都会引起狄仁杰的注意,以他的能力要掘出十几年前的事情未尝没有可能。如此一来,朝堂格局更加混乱,咱们正好浑水摸鱼。”中年文士细细向李冲解释道。
“这欲盖弥彰之事倒是没问题,本王只怕那青衫客还有别的计划会说三道四。”李冲讲出了自己的担忧。
“若是这事让某出马,想必殿下就不用这么担忧了,还让殿下白白折损三个家将。”刀客撇着嘴,一脸傲气。
“有河洛第一快刀曲一城出手,定将狄仁杰那下属人头斩下。曲壮士的本事,本王还是知晓的,还请曲壮士莫要心急,会有活动身子的时候。”琅琊王不惊反喜,言语之间尽是奉承。中年文士也微笑抚须,心说殿下这事处理的相当老辣。
“殿下抬爱,不知殿下所言的那青衫客啥时候到?害的殿下好等,待会儿曲某定要向他讨教一番。殿下到时候莫要阻拦。”刀客曲一城拱手说道,言语里尽是蔑视。琅琊王李冲微笑点头,并不答话。
“漠北小羊腿烤好了,请殿下享用。”家将躬身托起烤的油亮焦黄,香味扑鼻的小羊腿,急的刀客直流口水。
“曲壮士请,知道你好这口,不必客气。”琅琊王李冲朝刀客摆了个请的姿势,后者搓了搓手,老脸一红。抽出一把短刀,眼花缭乱一阵舞弄,小羊腿竟然被片的整整齐齐,摆放在托盘上面。腿骨头上面连一点刀痕都没有,端是好本事。
“这把刀一直是某家吃食所用,从未见血,殿下放心。”曲一城并非蠢笨之人,琅琊王李冲闻言讪笑道:无妨无妨。
“殿下放心,等那青衫客来了,曲某定将他好生收拾一番。嗯,这漠北小羊腿果真不同凡响。”刀客见琅琊往李冲接过几片羊肉,便不再客气,毫无风范地胡吃海塞起来,顺手将托盘中羊骨头扔了出去。
“哎呦,哪个混账狗东西啃过的骨头乱扔?将老夫的发型都弄乱了。”门外传来阵叫骂声,想是扔出去的骨头惹事了,琅琊王李冲一阵头大,这厮手真欠。
“混账狗东西说谁?砸到你那是本大爷给你面……”嗤通一声,扔出去的羊骨头穿过刀客的后脑从嘴中捅了出来,将嘴中尚未下咽的羊肉混合着口水和血水推了出去,撒了中年文士满脸都是。骨头伸出约摸一拳距离,上面依稀挂着混着血水的黄白之物,仍旧絮絮向下滴拉着。想是掷出骨头的力道太猛,速度太快,失去生命的刀客仍然一脸惊愕。血水透过眼眶溢了出去,透过怒睁的瞳孔,中年文士在这红纱血雾之中剧烈地呕吐起来。即便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家将,此刻也如同被铁钉钉住一般,不敢挪动半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琅琊王李冲肚子里头一阵翻江倒海,嘴里还有未曾咽下的漠北羊腿肉,吐不敢吐,咽也咽不下去。
正在此时一只脚踏进了屋子,骚包地甩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口老黄牙。
“刚才是哪个狗东西乱扔东西?是你?”中年文士强忍着说了句:某家吃素,斜眼瞥见含着骨头兀自流血的倒霉刀客,弯腰又是一阵干呕,只怕再过一会儿能将早上吃的煎饼果子给吐出来。
“那就是你们两个狗才?”老黄牙指着地上的家将怒目而视,盯得家将心里直突突,老子只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又不是杀出来的。这老黄牙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老子要是承认了,还不一人一根骨头直接戳的稀巴烂。
“某二人也是吃素的。”两位家将脸不红(吓白了)、心不跳地回答道,李冲当时就想甩上几个耳刮子,老子买了上百只羊腿给你们练习烧烤技术,那些小羊腿都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哦sHi,t,老子也吃了。
“难不成是你扔的。小白脸?”老黄牙狞笑地望着琅琊王李冲,后者心里一紧张竟然将口中的羊肉咽了下去。这咽东西的动作和点头极为相似。
“你点头莫不是承认了?狗才,纳命来。”
“大侠饶命,不是我扔的,这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老夫管那些作甚?狗才,再纳命来。”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