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分落,日比昨寒。
付葵又不要脸的跟付夭挤在一个被窝里,冻得跟鹌鹑似的。
可是即使这么冷,还是有零星几个陌生人来到何家村。听说都是村里人拐弯抹角的亲戚。
“二柱,你手腕怎么受伤了?”付葵问道。
李二柱是个不怕冷的,经常往付家跑,来看看他孵养长大的小鸡。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新添的伤疤,那整齐的程度倒像是拿刀割开的,这孩子不会是想不开想要割脉吧?
“你不去上学你不知道!”李二柱一直不太看得上付家姐弟俩的柔弱像,说的是自豪又向往:“村里所有有资质的孩子都要放血的,若是判断出来有灵性的话,还可以去祈福。说不定能契几个小妖兽呢!”
啥?
何秀秀有了千年前的记忆后就变得这么嚣张了么?她是一点都不怕被外人发现她在搞鬼神复兴吗。
当夜,吃了一顿丰盛而又压抑的饭菜后,付天领着付葵姐弟俩,在曹月娘的陪伴下,打开卧室里通向地窖的暗门。
地窖并不大,就跟普通贮藏菜蔬粮食的地窖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付天房间的地窖藏着一副质地良好的供桌。两只小腿骨长短的白蜡烛正在燃烧着,上面供着着两幅牌位,付葵只看清了一个“付”字就被按着跪下来。
“天地有秩,人有人伦。我要你们俩在祖宗牌位前答应我,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妄动鬼神的力量!我的孩子们,明天你们就离开村子。答应我,做一个普通的人!”
付天不忍心还是对着付葵说道:“付葵,去选你的卜玦吧。”
付葵顺着付天的目光,发现供桌上有块黑布遮住的地方,她将手伸了进去,顺便也看清了牌匾上的字。
付思铭
小茹
那字像是烫入付葵脑海中似的。
曹月娘曾经说过付家曾做到少监司的职位,所以卷入天酉二十三年的国师叛逆案中,哪位少监司貌似就叫付思铭来着?那卷血书上也曾有“茹”这个字,最可怕的是那一百多年前的血书是留给一个叫“付葵”的女婴的!对照着付家夫妻的态度,着实让她多想啊!
付葵傻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血色玉珏,在清冷的烛光下依然妖冶美丽,它真的是突然出现的。
付天抬头复杂的看了看曹月娘,还有曹月娘手上的汤药。
“爹,娘,明明姐姐的身体比我好,为什么有药却要先给姐姐喝?”付夭拽住想向付葵走去的曹月娘。
“这药是特地为你姐姐配的。喝了之后,小葵……你就再也不需要涂那讨厌的药泥了。”付天虽然不知道那血玉的材质,但是连他都能感到玉上面的妖气。付葵的天赋真的在觉醒了。
元宝说,那药里充满了絮乱的力量,喝了之后绝对能废了她,让她就算不死也会彻底的坏了身子。
付葵低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家人变成就要见光的老鼠般?
“父亲,我对天发誓,我用我的生命和我万万代的子嗣发誓,我这一生不用,不碰鬼神之力。这碗药,我能不能不喝?”
“当家的……”曹月娘哭了出来,低声的请求,“葵丫头一直是个懂事的啊。”
跟她说清楚,只要跟她说清楚,她会理解她们的。那药喝了会虚弱一辈子,但是能活着,能好好活着!
可是不能说啊……
“你……这药不会让你死的!只不过让你变得虚弱罢了,你还有付夭,他会照顾你一辈子。”
付葵抬起头,一家四口就在这狭隘的地窖里僵持着,为什么她一定要变得虚弱?
原因!让他们变得如此害怕和谨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生于贫困之家,我从没有怨恨过。食不能足,衣不能暖,付葵虽忧思却从没有怨怠过父母。有美貌而不能显露,付葵听之任之。爹,娘,到底什么要你们害怕成这样?害怕到让你们亲自夺去我的健康?”付葵紧紧攥住手里的玉珏。
付天张开嘴,但还是噎下去要说的话。
“付葵,这药你不喝也罢。但是你要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将来……将来你可别后悔!”曹月娘哭了,这毕竟是她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可是他们没办法劝服她,只能看着她往那条艰难的路上奔着。
“爹娘,你们到底在躲是什么?付夭虽然小,却是一介男子汉,应当为父母家人排忧解难。”跪在地上的付夭深深俯下。
付葵也同样深深俯下:“求爹娘告知!”
“……唱祭的人选和血液已经收齐了。什么时候开始?”
何秀秀看着突然曝出紫光的东边,说道:“唱祭的人选里,再找两个人把那两个空位填上。至于童男童女血,先别慌着混合。我先去……”
送送故人,交换临别礼物啊。
“哟!付葵你要走了么?”何秀秀突然出现在牛车上,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利落。
周围就像按下暂停一般,落雪声,风声,牛叫声还有曹月娘的呼吸声,全部消失了,只有付葵自己的心跳清晰可闻。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白无常的出现的时候。秀秀你已经厉害至此了么?”付葵看着束发的何秀秀,她本就英气,现在愈发雌雄难辨了。
“鬼神之名通鬼神啊。看来我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了呢!别紧张啊,我没想对你做什么,至少不会害你性命的。”何秀秀用贴身的小刀熟练地划皮取血,末了还细心的替付葵处理那浅浅的伤口。
付葵静静地看着她:“你只是想取我的血?我爹娘不是在躲你,那我的爹娘到底再躲什么?”
地窖里,付天曹月娘抱着付葵姐弟俩痛哭,却什么都没跟她们姐弟俩说。
“作为父母总是要护着你们的,等我们护不动了,那时候一定会告诉你们的。现在你们还是孩子,只要开心就好。”
付天和曹月娘呕出心头血,用特殊的手势将那滩血液凝练成红色的珠子,融入付葵的额头。付葵知道,那手势是卜辞里禁学,卜献。
“我们用心头血封印了你的血脉。只要你妄动不属于人的力量,封印被破,我们就会死!孩子,我们没办法看着你去死啊,只能死在你前面了。”
付天和曹月娘连夜收拾,在兵分两路。曹月娘带着付葵,付天带着付夭。又特地选了不常走的路。即使是这样,却连何秀秀都没有被恍骗过去。
何秀秀看着沉静异常,明显走神的付葵,又嗅了嗅空气了的香味,“火荼花的气味啊,你的父母可真是费心了。火荼草已经濒临灭绝,而由火荼草万万分之一的变异几率得来的火荼花更是难得。呵,天底下竟有这般残忍的父母,要毁了孩子的根基。”
何秀秀靠近她:“我不知道你父母在躲什么。我本为你而来,你知道的,我们何氏一族以御兽闻名,但是现在却暗幸你爹娘要带你走。你想知道原因么?既然你已经不当我是朋友,不辞而别。那我们就来交易吧!”
何秀秀给了她一个黄豆大小的褐色珠子,说是时间到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当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梢,再次刮起声响的时候,付葵就知道,何秀秀离开了。
“付葵,你不要怕。作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谁能伤害你的。”曹月娘将这一句话颠过来倒过去用不同的表述说了无数次了。
“娘,我是付家人,对么?”付葵捏着手里玉珏。
曹月娘心里一突:“当然了!”
“娘,我是付家嫡支嫡脉,对么?”
“……”曹月娘一巴掌拍在牛车上,木渣扎进她的冻紧的手里,殷出血来,“你是我曹月娘的亲骨肉!老娘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了,你还敢嫌弃我的血统?”说完,曹月娘一巴掌拍在付葵脑门上,但是那力道却是轻轻的。
恩,真好,她不是被抛弃了的,她是亲生的。她没有被抛弃。
她的爹娘不是害怕她的血脉觉醒而抛弃了她。
付葵吞下了最后一个问题,看着身边飞舞的织成结界的光蜻蜓,终于露出个笑容。
何秀秀说,她身上弥漫着惊人的妖气,显然是血脉觉醒了。的确有人会觉醒散发妖气的血脉,但是火荼草是何氏一族用来处理罪兽的。换言之,火荼草毁的是妖的血统。而火荼花的功效远远要超过火荼草。
付葵不禁想,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曹月娘还是付天,不是付天启有妖的血统?
觉醒之初,仍然是以人之身负惊天妖气者,按何秀秀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妖和人的后代。
“即使是妖界与人界最和平的时候,也容不下半人半妖的存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和人的孩子到底归属于那一界呢?再者,妖和人的结合是不会产生子嗣的,这是定论。最后,天道不允许这样的存在。”何秀秀摸着她的脸说道:“我想签了你又不敢签啊,真想看看你的原身是什么!所以你当然得躲着,就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做到的,能将你养到这么大。看到你,我突然觉得只是觉醒了十世记忆的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何秀秀最终送了她一副骨质首饰,用来压制她的妖气。用她的话说,作为取血的报答。
夜色将退的时候,雪下的大起来。付天和曹月娘碰头。付葵小心翼翼地查看付夭的手臂,果然也发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何秀秀到底是想干嘛?
曹月娘站在原地目送俩个孩子远去,随后不久,付天也牵着她往回走。
“天启哥,那人真是越斐么?”
周围只有风呼呼的声音,雪开始下大了。曹月娘以为付天启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候,付天启低低地呢喃了句话,顿时被吹散在了风里。
“他现在是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