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艾格尼丝,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王都剧院么。”
对着兀自空转的星空,夏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几天我盘算了一下,之前向你推荐的作品,有几部动作戏太多了,所以我又重新列了个名单,尽量挑对白多一些的,想着你欣赏起来更容易些。”
“多对白的类型中,喜剧与言情剧,你更喜欢哪一种?”
没有人回答。
当然呢。
“啊,沙爵士的那部《公主复仇记》就挺好的。”夏尔一拍脑袋,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好像跟你提过吧?虽然结局有些悲伤,但胜在内心独白戏足够多,就当听炉边故事也不错。”
“我经常想啊,如果不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固执,气走了自己的守护骑士,又或者骑士大人能够体谅公主殿下内心的痛苦,愿意放下自尊,最终的那个悲惨的结局,会不会就此改写呢?”
“这么想的话,会很幼稚吧?毕竟是沙爵士的旷世名作,要是消除了误会的情节,哪还会有后来那段凄美动人的故事呢?呵呵。”
自嘲地笑了两声,夏尔的目光一凝,凛然道:“但是如果可以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它沦为皆大欢喜的平庸之作,也不希望看到那样可悲的结局。”
“戏剧看完后,观众不管留下多少眼泪,都是可以擦干的。”
“但如果故事发生在真实的世界里,那些流过的眼泪,还擦得干吗?”
星空微颤了一下,还是没有人回答。
也是当然的。
默然注视了片刻,他接着说道:“你留下来的东西,我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原本按照计划,今晚是最后一次。”
“但我现在发现,自己不是那么想完成它了。”
“反正距离最终的时刻,还有一段时间。我在想,如果我一直拖着不完成,一直拖到最终的时刻,你会不会突然出来当面指责我?”
星空的光影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虽然没有消失,但已经起了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卑鄙?”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介意。”
“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够继续活下去的代价,是从此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伙伴,我不知道这样结果,算不算得上是活着。”
看着已经变得有些混乱的星空,他像是要乘胜追击地大喊道:“看到了吧,我也会有这么自私的一面!”
“如果,连如此过分的我,你依然可以视为重要的伙伴,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接受你某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呢?”
“小夏尔……”
克里斯汀夫人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轻叹一声。
“老板娘,您终于能好好喊我的名字了。”轻轻喘息着,夏尔回头傻笑道。
起风了。
耳边渐渐开始出现了风声。
他闭起双眼,静静聆听着仲夏夜晚风划过树叶的飒飒声,伴着阵阵急起缓落的蝉鸣,如泣如诉,不胜悲凉。
就像真的有人在哭一样。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不应该啊。
蓦然睁开双眼,星空异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不一会儿,便完全消失,露出了原本被包裹着的内里。
“咦,为什么……”
出现在眼前的那个身影,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原本以为,艾格尼丝一定会站在里面。
然而并没有。
眼中所见的,只有躺在地上,睡眼惺忪的小女孩。
“芬妮?”
听到夏尔的呼唤,小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忽然“啊”尖叫了一声,冲到夏尔跟前,两眼放光地指着他身后道:“大哥哥,你帮芬妮找到姐姐了吗!”
夏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十四号正有些警惕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不,那不是……”下意识地想抓住小女孩的手,然而话音未落,对方已经脱离了他能掌控的范围,往他身后跑去。
看到蹦蹦跳跳而来的芬妮,十四号早已没有了早先的淡定从容,全身毛发炸起,背曲如拱桥。
芬妮张开双臂,试图抱起十四号,后者灵巧地往旁边一条,躲开那双纤细的手臂,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然而小女孩并没有就此放弃,一边欢呼着“姐姐,姐姐”,一边挥舞着小手,试图把十四号抱起。
夏尔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身为超凡者的十四号,即使重生到一只流浪猫身上,也不至于对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害怕成这样。
只要他愿意的话,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后者。
而且,耳中的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那个与周遭环境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从刚刚开始便不绝于耳。尽管十分轻微,似乎融入风声中了无痕迹,但凝神细辨之下,还是能听出些区别。
就像是……故意压抑地哭泣。
谁在哭?
疑问的火花一旦从脑中擦亮,他便不自觉地捂住了一边的耳朵,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放下手,又捂住另一边。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双手颓然地落下,伴随着瞳孔逐渐放大,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喘气声,如同将要溺死之人绝望的呼救。
“难道,难道我做错了……”
有些难以置信地嘀咕着,他在脑中不断回想起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努力搜寻着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能给出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这些眼见耳闻的不可思议。
究竟是哪里不对……
就在他搜肠刮肚地思考之际,十四号再一次躲开了芬妮的下蹲抓抱。
然而它脸上的表情,远远不如动作那般轻松。
龇牙咧嘴地怪叫了一声,十四号地神色挣扎地自言自语道:“该死,身体已经归我了,居然还残留着如此深的执念……果然要斩断你在世间的羁绊,才肯彻底臣服么。”
说着,一团浓郁的黑雾凭空冒出,化成一个漆黑的雾茧,迅速将芬妮包裹严实,不留一丝缝隙。
小女孩的欢快叫声随即变成痛苦的呻吟。
同一时间,徘徊在耳边那道若有若无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了。
那一声声断断续续地啜泣,如一把把锋利地匕首,刀刀割在他心头上。
他终于知道,自己搞错了些什么。
“对不起……”
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声道歉,他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剑技,最后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