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落雪,天地化白,整个城池,突然之间,变得银装素裹。
清晨,监察府的院内,一株寒梅悄然绽放。
已过而立之年的他,身披一件洁净素衣,负手站立园中,凝望初放寒梅,神情肃然,默立良久,仿佛心有所感。
三年前,他初来金陵,偶得几粒梅种,于是植于府园,虽然悉心灌种,但是最后存活下来的,仍不过只有一棵。而今,一夕**风雪,这株白梅傲破寒中,迎来初次盛放,朵朵花瓣,娇艳如雪。
“风雪冬夜至,白洁为谁开。暗香盈袖处,自有君子来……”
这是他由心而发的吟咏。
梅花出于苦寒,何尝不是与他自己的遭遇一样呢?然而,梅花尚有苦尽甘来,得人赏悦之时,而他呢?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都三年了……”
他微微一叹,昂首望天,又是一年冬雪纷飞,这个世界仍然年轻,而他却逐渐老去。
思绪,随着刮来的长风,愈飘愈远。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名执着于武学的天真少年,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通过那朝廷三年一选的武试,成为金科武元,被纳为将才,为国效命,建功立业。
那一日,他过关斩将,历经百般险阻,终于夺得状元,朝廷遣使封赏之时,喜极无它,怀着极大的期待,以为梦想终至,功业抱负,尽在眼前。不想,朝廷竟称暂无合适官职予他,莫名其妙中,安排了一个文职侍郎给他。
尔后职任经年,也算尽心竭力,他将职中事务处理得都非常妥善有序,上头颇为赏识,眼见转职有望,谁知造化弄人,一场飞来横祸,竟加诸他身。
那一日,天子龙寿大宴,群臣相聚,热闹非凡,或许心感畅然,他贪杯了两盏,不意醉酒之际,竟失手打碎了瑶唐国进贡给御上的珍贵贺礼——至尊琉璃盏。
获罪之下,他被贬金陵,罚为帝京城里所有官员都不愿去担任的金陵城监察使。
虽然如此,他却毫无怨言,三年来,着以旧城主刘景成一派为首的腐化庸吏的阻力下,埋首政务,大施改革,硬是将金陵城诸多老旧恶习除却殆尽。
一直以来,这个被大天朝廷视作‘鸡肋’的地方,在诸多‘新政’的实施之下,开始变得井井有条。原本是贫穷萧条的边城僻地,开始有了富庶中原般的繁华殷实景象,临近各国的商旅布衣、名士权贵也越来越多地为这个城市的一些独有特色而慕名前来。
这一切努力,诸般功绩,都是为了能够早日重回朝廷,得到重用,希冀着有朝一日,沙场征战,建功立业。
然而,现实往往不尽人意。
一次酒会上,徐御弘得酒助兴,大抒豪情:“男儿当志天下,骋骏马,浴黄沙,守家卫国,一展胸中抱负,方不枉此生”。
对此,城主刘景成一阵哈哈长笑,神色很是嗤之以鼻,曾为一代悍将的他难得地引经据典‘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进而阐述了他自己的观,“这破金陵,是千里之地,广袤无垠,其实是穷山恶水,刁民成性,连外地的野鸟飞过这里,都不愿意停留下来拉泡屎,朝廷那帮酒囊饭袋又怎会将此放在眼里了?御弘兄啊御弘兄,你我皆不过是被罢黜谪迁之人,与流放何异?现实就是现实,有些事,根本不会有回旋余地的。”
对此,徐御弘虽不愿意承认,但也多少在心里有所默认。
尽管如此,对于武学功夫,他却不曾一日懈怠,每日闲暇空当,必然勤加操练,一来,既可强身健体,二来,万一将来真有用武之时,也不至于因荒疏而无法胜任。
也因此——当房檐上几丝雪尘从檐脚飘落,他立马便有了察觉。
“上面的朋友,可不要将我家房的瓦给踩塌了,本人穷苦,修补不起。”
(不会吧……难道又被发现了)
如轻燕一般落在房,徐御弘看见那个青色身影,倏忽一动,正想逃去,急忙出手,将其拦下。
甫一交手,竟发现对方功力不弱,他忽然来了兴致。
“阁下有大道不走,为何偏踏人檐瓦,做这非君子行径?“
揶揄一声,不待对方回答,他便又出招攻去。
想来,他任文职多年,鲜有机会能与人放手一斗,今日难得遇上如此良机,再加上对方又是个绝佳好手,身为一代武痴,怎不教他技痒难耐?
“哈哈——”一声长笑,花城湘回过身来,回应一掌,却借力飞起,落上另一处房檐,“梁上君子不也是君子嘛?”
他本非好斗之人,何况身上伤患未愈,这次原只为替那庄园内的神秘人送信而来,因为不明信中内容如何,无谓多惹麻烦上身,才想到以箭书传达,将缚有信书的箭矢射进监察使的屋门之上,便算完成任务了。
谁知他刚到房上,箭矢未发,人已先被府中高手察觉,如此一来,若信书事发,岂非更难洗清嫌疑?虑及之处,他还是觉得,先走为妙。
“阁下休走,且与我战上几回!”
运指为剑,一道剑气激射飞出,房上石梁爆裂,顺带将花城湘鬓边一绺青丝飘摇斩落,使之不得不身形一顿,这时,徐御弘正好欺身上来,双拳连出,招式凌厉,直逼得花城湘退至檐边。
“你当真要与我一战?”花城湘目光逼视,微现怒色道。
“自然当真,岂有虚假?”
眼前身影,霍然不见,徐御弘惊觉不妙,待得察觉,已是背后猛中一掌,掌力委实不,若非情急处他以深厚元力将其威力卸掉大半,这一掌之下,他已是重伤坠落于檐下。
花城湘一击得中,见对手并无大碍,迷踪步法极速运使起来,务求要快速解决了这个麻烦。
徐御弘经上一次失算,再不敢大意,体内元气蓬勃激荡,凝神戒备,却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只等对方出手,然后伺机攻击。
然而,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打算,见他步履沉稳,浑身精气散发,迟迟犹豫着不敢出手,仅是宛若清风流云一般,飘逸来去,纵横各处。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先出手好了。”
一记重拳,猛然挥出,于千百幻影之中,真真切切地击在花城湘腹部,中拳同时,花城湘亦是闪电动作,凭着快疾身法踢中徐御弘的左臂,两人飞退而出,俱是吃痛不已。
“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的身形,果然厉害!”
“你也不差,中我一拳的同时,还能反击。不过你大概忘了,昨夜才刚刚下过大雪,纵然你身法再快,也难免会在雪上留下痕迹。”
“原来如此,很好,希望你下一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几个转身,花城湘踏定一个位置,体内元力再度提升了一个等次。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徒然间,狂风大起,树叶飘零,落雪尘沙纷飞而起,花城湘折来房梁边一缕树枝以作剑用,孤身茫茫,**高处,一种悲凉高绝之感,油然至风中传来。
凌人的气势,直使人目色难明,他高高举起树枝,似一尊执剑之神,长剑之上,元气积累,寒光凛冽,仿佛只要一剑斩下,便是天涯魂断,人烟尽绝。
徐御弘好不容易站定身体,心中骇然不已,面前的青衣少年,竟身怀如此神技,若是他一早便用上这等神功,自己岂不是早已命丧于他手了?
但是,目看良久,那少年长剑高举,神情肃穆,却久久未能斩下,徐御弘心中情思:似乎有些怪异。
是了,他忽然想起,曾经听先师讲过,江湖上有一招失传已久的‘昨夜西风’剑法,威力无伦,练至最高境界,可斩人于千里。但是如此神功,必然耗力巨大,这少年翩翩年纪,定然元力未足,不能完全驾驭。
“也罢,如此神技,唯有凭先师授我的‘疯魔剑法’一试英武了!”
亦从房外折来一截树枝,徐御弘运起元力,将‘剑’横于胸前。疯魔剑法,顾名思义,此招一经施展,如疯似魔,誓将剑势进行到底,绝无回头之可能。
剑光飞舞,元气引动,徐御弘每进一步,气势便更盛一分,剑上威力,也成倍数增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