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很快扎好,第十三军的训练终于在这一天别开生面地展开。
与别的军营不同,这位十三军的将军大人并不要求士兵明悉军制、锻炼功夫、操演阵法,他所要求的仅是让十三军全体士兵每日在这片林子里勤加开垦,掘土,伐木、挖壕沟、开山劈石……做的都是一些气力活,也都是金陵城这帮力气汉子们所信手拈来的绝活。
渐渐的,士兵们原先心头的疑虑也都打消了,反而心中生出一些其他想法。诸如这片地方曾是奉天王朝时代烽火戏诸侯的范围地,那场大战波及甚广,战后各方损失惨重,任谁都再没有精力与心思收拾这偌大的狼藉残局,于是便留下这漫山伏尸,遍野烽火,让历史的痕迹慢慢湮没。这样看来,将军大人命他们在此大肆挖掘,是否就是想挖出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名器呢?几名士兵一听,深觉这种法有理,不由地也更加卖力起来。
但是种种法中,还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法,是只在少数人中流传的。有人透过道消息,听了不久之后将有秦风兵攻袭金陵的传闻,虽未知真假,却也是无风不起浪,照他们对目前这位奇怪的将军大人平时那不靠谱的印象看来,很有可能便是他贪生怕死,所以预先筹谋,挖出一条逃生的密道。
不管怎样,日子就在这种流言碎语中过去,战争前夕紧张的气氛还未出现在他们心中,花城湘除了偶尔到营地来探视一下,更多的时间似乎都在金陵城各大酒楼茶馆里逗留着,终日流连,完全没有一个即将浴血疆场的紧急样子。
这一天下午,城主刘景成终于回到金陵。
“什么?我的军队和青衣卫都被调走了?岂有此理,谁给他的胆子!”
在得知了自己所有的卫队兵士都被徐御弘调走之后,他马车也未停稳,便急匆匆地赶到监察府门前,大步昂扬,须眉怒张,俨然便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徐御弘闻讯赶来,面对这个冤家对头,难得地客气相迎,随口吩咐仆人准备上好的饭菜为他接风洗尘。
接风宴设在监察府后院的一座清幽亭下。
徐御弘几番好言相劝,他才心绪微平地坐下,匆匆两杯热酒下肚,颇为不满地傲然开口。
“徐大人,你可知在我大天国的律令里,越俎代庖干涉军务事宜,该当何罪?”
徐御弘不以为意,悠然一笑,缓缓放下酒杯,反问道:“那么城主大人可又知道,在我大天国的律令里,荒疏军务,以致败军失地,该当何罪?”
刘景成冷哼一声:“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御弘正色道:“刘大人,事关重大,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刘景成开始简略地从那日清晨收到一封奇怪的军情密信讲起,而后明月楼的论学盛会,再后来从明月楼主王廷之口中得到的相关消息及初步达成协定,直到自己派出的快马斥候将实际情报带回,五万秦风精兵悄然开渡长岭,准备攻袭金陵的信息被证实。
“什么……五万?”刘景成心中一惊,浑身一个激灵,连手中的筷子也不由得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上。
身为金陵城的最高长官多年,他又怎会不清楚这五万代表着怎样的含义,那是金陵城搜山刮石也凑不齐的天文数字兵马。
或许是深深体会到事情的严峻,他也不再刁难,匆匆用过食饭,便一脸愁色地离开。
徐御弘见夕阳已落,傍晚来临,刘景成又是初回金陵,风尘疲惫,便没有强留于他进行各项军政上的会议。
入夜后,徐御弘忙碌一天,也是疲惫不已,就回房睡下了。
窗外一阵脚步响起,步履沉重,节奏明晰快疾,徐御弘身为一个有相当程度修为的武者,下意识地感知到不寻常,睁开眼来,往声源处望去。
门外正好传来一个沉稳有力又微带急息的声音禀报:“启禀监察大人!城、城主大人他……”
情知事态有异,徐御弘一边整衣,一边正色喊道:“何事禀报,莫急,捋好了再!”
“城主大人他带着家眷连夜跑了!”门外士兵微微喘息,一口气将整个报告完。
“什么!”
也顾不得衣衫尚未穿好,徐御弘闻言倏地从床上跳起,埋头踱步沉思,胸中泛起股怒气,猛地一掌拍在桌案,大骂了句:“狗.日的!”
“监察大人,是否要立即派兵,快马将他们追回?”士兵请示道。
徐御弘想了想,摇摇头,叹口气:“由他去吧,既然他并无那个心思,就算能强行留住他的人,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
大天历六零三年十二月。
半个月前,秦风国咸宁关驻边大将左穆接到王上钧谕,命他立即调配五万兵马,随临时擢任的西征统帅朱元良一道,叩关金陵,务求一战破城。
身为咸宁关统帅十万兵士的一军将领,左穆并不是个脑满肠肥、见识短浅的武夫头子,虽然韬光边地多年,他却对天下大势仍有着一定程度的掌握见解,对于眼前这个黑袍掩身、拥有着极度邪异锋芒与冷峻面容的男子的真实身份,他更是有着深切的臆知。
名闻天下的暗魔法圣地,幽冥园首座大祭司黑暗老人座下第一弟子,其名气不可谓不,即使没有亲眼见过,左穆的心底也明澈得紧。
尽管不明白这次的攻袭战争有何意义,但有八大圣地之一的人物罔视那条协约内容,干涉进来,这便不可不谓是一件干系甚深的大事了。
没有表露出将权被夺的不满,亦没有显露出用五万精兵对付一个金陵大才用的不屑,他默默地遵照钧谕指示,并按主帅朱元良的要求调军行事。
而后五万精兵悄然渡过最艰险难行的长岭,接近滔滔水势绵延的神川河畔,再往前的路,只需数日,越过烽火台,然后穿过一片幽深的丛林,就能抵达金陵郡的城池范围了。
这些天来,他倒是颇有一觉得奇怪,自咸宁关出兵之日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朱元良了,亦不知其心中作着怎样的打算。
他笑了笑,悠然想到,反正这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罢了,随即摸了摸胸怀之处,只要不触及到那件物事,他也便没有任何忧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