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了!”
“王楼主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朱元良将宽大的衣袍一抖,潇洒地转身离去。
然而没有人看到,在那件黑袍之下,他的右手,在轻微地颤抖,一丝殷红的鲜血从袖子里流出,经过指尖,滴落到地上。
他仍旧是没能躲过流月刀的锋芒啊。
但他的脸上,却有着一抹深深的笑意,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无比坚定的信心,在下一次对上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再被流月刀所伤到了。
他是个天才,绝对的天才。
被他看过一次的刀法,还有用吗?
等到朱元良的身影终于消失,院中,王廷之肚腹内开始一阵翻涌,似乎再也撑持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他虽然一刀斩中了对方,却也并没有能躲过对方的黑暗冥罗拳,强行撑持,只不过是为了吓走对方,亦是让对方不能完全摸清他的底细。
望着那空落落的庭院,他眼中露出无比凝重的情绪。
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斗,比之百余年前还要更加艰难。
胜利,会是属于他们这一方吗?
※※※
明月楼西侧的一间房屋内,宽敞明亮,摆了各式各样的很多木架子。
架子上陈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若是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极为懂酒之人专门建造的储酒室。整个屋子,细节处做得十分讲究,不但避光良好,室温恒定,不同的酒类还使用了不同的盛放酒器。
然而此时,在靠北面的一个角落里,存放整个明月楼最昂贵的‘千秋醉雪’位置处,却空空如也。原本为了取酒而打开库门的侍,惊见此景,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整整十余坛千秋醉雪,竟然一坛不剩地不翼而飞了。
楼中管事闻讯赶来,一番查看,房门窗户俱是完好无损,看不出对方究竟是如何进来,只有墙壁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宝刀赠英雄,美酒馈豪士,送酒之情他日再还。
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现在的偷真是越来越胆大放肆了。”老管事直是气愤不已。
事后,这件事传到王廷之耳朵里,他倒是随和一笑,仿佛知道是谁所为,只是毫不在意地:“随他去吧,只要他愿意,以后要多少酒都任他取。”
※※※
金陵城外的一片枫叶林。
随着天气逐渐转寒,片片红色的枫叶也逐渐变黄,时不时地随着这萧凉的季节凋落下来。
“举剑,举剑独舞枫林;枫林,枫林萧萧今夜;今夜,今夜明月不来;明月不来——我自独酌一杯,聊寄孤寒……”
林子深处,一堆明亮的篝火燃烧,卢广陵路过这里,远远地听到,有人在林中高声吟咏,词句狂狷洒脱,意气飞扬,别有一番豪情惬意,不禁循声走去。
走到近处,他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这里吟歌舞剑,火光辉映下,那人姿态飘逸,剑气铺洒,尽管他并不懂武学,却也觉得这一招一式,玄妙非常。
间歇处,那人长剑一伸,将地上的酒坛挑起便是擒拿手中,仰起脖子,豪饮一番。
真是个豪侠人物!
卢广陵忍不住心中赞叹,这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自嘲地一笑。
这些天来,为了查勘金陵的地势形态,他跋山涉水,走遍方圆三百里内整个深山野地,终日食不果腹,还屡次险些葬送了性命。
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身躯疲惫酸软。
幸好,前方再走不远的一段路就到金陵城了,他也松了口气,心情舒缓之下,便经不起那美酒野味的香气诱惑来。
身为一个周游了众多名山大川的士子,他并不是个拘泥节的人,胸中也有一股侠士般的江湖豪情,因此,他微微一笑,便走了过去。
“这位兄台……”
拱手一礼,四个字刚出口,他脸上忽的一喜,“花兄?原来是你!哈哈哈——”
花城湘闻声收起剑来,转头打量着来人。
瘦削的个头,一身破衣烂衫,浑身泥土,一双大脚竟然连鞋也没穿,给山林里的寒湿气冻得又红又紫,脸上更是黑得有如煤炭似的。
他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人究竟是谁。
“你是……”
“是我啊,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来吗?”卢广陵瞧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禁大笑起来,“世间多变数,不在周天中……想起来了吗?”
花城湘立即恍然大悟:“原来是广陵阁下!”随即却看了看他,一脸惊奇,“你怎么会搞成这般模样?”
卢广陵挥手笑道:“来话长,我刚才闻到酒香,就情不自禁地走过来了,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花兄你。”
花城湘悠然一笑,随即拿来一坛刚刚热好的千秋醉雪递给他。
卢广陵抱起酒坛,仰首便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擦了下嘴巴,直呼“好酒!痛快!”
花城湘又将篝火中烤熟的野味递来给他,他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就吃起来。
“对了,广陵阁下,你的鞋……”
“嗨!在这片危险老林跋山涉水数百里,一只鞋不心掉到悬崖底下,还有一只索性被我扔了……”他边吃边着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语气虽然风轻云淡,花城湘却能深深体会到那里面所蕴含的重重危险。
金陵城外绵延千里的险恶地势,乃是炎龙大陆最危险的地域之一,并不是着玩的。
“总之,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很不错了。”卢广陵咽下最后一口烤肉,捡来一把杂草擦去手上的油渍,随后向花城湘拱手一礼,“花兄,多谢你的酒肉款待,不过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得马上赶回金陵城,且容我先告辞了。”
“广陵阁下无须客气,既然你有要事,不如乘我的坐骑回去。”着,花城湘走到一旁的大树下牵马。
卢广陵却拱手推辞道:“花兄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这身躯太脏,前方不过再十余里路,就不折腾马儿了。”
着,他已大步向城池方向走去。
※※※
时间已经到了亥时末刻,外面早已是漆黑一片,寻常人家也已经熄灯就寝,监察府徐御弘的房间却还灯火煌煌地亮着。
新军训练已经过去很多天,大体秩序倒还正常,但是这之中仍有几个问题让他十分烦恼。
一是,根据斥候传来的情报,秦风军已经抵达神川河畔,大概再有五七日的路程就会抵达金陵城,但如今他仍然没有想出一个良好的对敌良策。
二是,白天王廷之命人传来一个更严峻的消息,在秦风军这次的行动中,可能有黑魔法圣地势力参与其中,形势比之前的估算更不容乐观。
三是,在征兵之初,徐御弘为了不引起士兵和百姓的慌乱,告示上贴出的理由是北地告急、就近征兵,但纸里终是包不住火,如果等到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把实情告诉这些士兵,将会造成更大的慌乱,甚至战争甫一开始,这个草草成立的新军就不战自溃了。但对于该以怎样的方式告知士兵,才能尽可能地减少军队恐慌,他还没有想出一个良好的办法。
除此之外,还有一,也是他十分担心的。
数日前,卢广陵独自一人深入金陵城外的茫茫荒山野岭查勘,到现在仍没有一丝音讯,他实在很担心他一个文弱的书生士子,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中,万一遇上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姑且不论对方能不能终有所获,为金陵城谋出一线生机良策。
他更不忍心看到这个与他初谈便甚欢、有如知己的朋友发生任何的不测。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黄管家吗?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明天再吧。”因为心中的烦琐,他今天实在不想再处理任何事情。
“徐大人,是我。”一个熟悉的淡淡语音从门外传来。
徐御弘一惊,猛地站起身来,由于太过激动,他一时有些乱了方寸,竟差连桌上的茶水都给打翻。
几步奔到门口,他霍然拉开门闩,打开门来。
一个浑身泥污、黑漆漆的面孔立时映入他的眼帘。
刹那间,徐御弘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