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声厉喝突然在这地下空间内响了起来,余音回荡不休。小说.⒉3TT.而在其后,夏洛特飘然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放我弟弟出来……”
“阿芒迪娜!”
家园的领导者向来神秘,别说他们的姓名与能力,就算是真面目都很少有人能见到。除了体制内的关系者之外,基本没人能得晓关于蔷薇宫中那些存在的确切信息——刺客们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让·伯纳德和齐贝林此时是震惊的,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消失了这么久,你终于舍得回来了?”阿芒迪娜收起脸上的嬉笑之色,充满诱惑的身躯竟浮现出淡淡的神圣之感,“夏洛特·裴迪特?”
“我离开之后就没想过再回去。”夏洛特手腕轻颤,袖剑悄然出鞘,“阿芒迪娜,站在你面前的夏洛特不是家园的缔造者,只是个普通的刺客,为了夺回自己弟弟而愤怒到不知该流露什么表情的姐姐。”
“哦,是么。”阿芒迪娜挥手拦住其他几个人,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你离开的理由,现在看来……果然是因为特异点,对吧?”
夏洛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制造领域生器的物件是你带来的,领域生器也是你带来的的,建造一个‘家园’的设想更是你提出的。然而正当一切渐渐走上正轨的时候,你却突然消失了。夏洛特,你一开始就知道特异点有资格成为新的领域生器,没错吧?”
“因为你们变质了,权力冲昏了你们的头脑。”夏洛特深吸口气,倒映在脑内的景象荡起阵阵波纹,“我不能让你们伤害雅阁。”
“伤害它?”
阿芒迪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它,根本不是你弟弟!”
夏洛特默默地垂着头,兜帽下的嘴角带着……笑?
“啊,我知道。曾经生过的一切,现在经历的全部,我都很清楚。”少女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情绪,“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弟弟,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就算我再怎么想要忘记那些记忆,再如何不想面对,可它们就那么冷冰冰地摆在那里,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我,已经是孤独一人。”
夏洛特抬起头,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光。
“一个人寻找食物,一个人躲避危机,一个人建造避难所,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一个人哭……一个人生存,一个人挣扎,一个人……一个人!阿芒迪娜,你来告诉我,一个人的‘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活着就是活着,那是人类的本能!”
“可是……”夏洛特歪着头,脸上带着一丝笑。
如此凄美,如此决绝。
“屈从于本能的生物,真的还是‘人’吗?”
“两年,我坚持了整整两年。”少女叹了口气,宽大的兜帽再次遮住了她的脸庞,“然后,我累了,也倦了,心想着……‘今天是我12岁生日,所以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我要去见爸爸、妈妈和弟弟。’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你现在!”
“嗯,因为那天我得到了生日礼物啊。他从天而降,翡翠色的余烬落在四周,就像天使洒下的花瓣一样。那时我看着他的睡脸,忽然想着,‘啊,没错,这是上天给我的选择,这是天堂中的爸爸妈妈弟弟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我的……弟弟’。我觉得,只要是为了他,再稍微努力一下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你……只是在逃避,是自我安慰!”
“‘逃避’也好,‘安慰’也罢。”夏洛特眼中漾着满满的温柔,“对我来说,他就是‘活下去的理由’。”
阿芒迪娜紧紧地咬着牙,几乎是在从牙缝里向外挤着字一样说道:“所以,我们谈不拢了,对吗?”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交涉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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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废墟。
明亮的银辉毫无保留地播撒而下,映得黑夜不再漆黑。高楼的残骸随处可见,破碎的钢筋混凝土凌乱地遍布四周,像是一座座墓碑。
祭奠城市曾经的辉煌,悲叹文明曾经的光辉。
幼小的女孩便在这死亡丛林中艰难跋涉,褴褛的衣衫几乎遮不住身体。她不时警惕地环视四周,仿佛每时每刻都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还差一点。”女孩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耳朵支棱起来,默默地心中想着,“变异者在睡觉,拾荒的人也放弃了这片区域……我没问题的,一定能做到。”
末世之中最危险的不是变异者,而是同为人类的家伙们。为了你身上的一点物资,乃至于你本身,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食物是一切,即便它曾经属于同类。
幼小的女孩矮身钻进狭窄的小洞,周围的建筑残骸因为她的动作而摇摇欲坠,出了难听的“吱嘎”声。声音在夜色中远远地传播开去,许久不曾消减。
她不得不停下动作,小脸上尽是惨白之色。变异者们从睡眠中醒来,一个个钻出自己的栖身之地,成群结队地在城市废墟中来回游梭。哪怕被灰色的混凝土阻隔了视线,她也能想象到怪物们皱起鼻子的模样。
时间已经不多了,由不得女孩再继续耽搁。她飞快地掀起下水道井盖,矮身钻了进去。狭窄的入口应该能拖延一下变异者们的度,她一定要在此之前回到避难所。
“嗷——”
嚎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整座城市的怪物们都已被惊醒。是为了进化所需的精神力点数,还是单纯地渴求着人类的新鲜血肉?
女孩不知道,她只是自顾自地爬下扶梯,摸着管道壁快步穿行。末日降临已久,下水道内的污水早已蒸干净。但恶心的臭气却没有散去,仍旧盘桓在狭窄的黑暗空间之中。
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于此,数不清的“东西”。
“……终于到家了。”女孩脚步一顿,摸到了熟悉的冰冷触感。得亏法国对下水系统的精工细造,否则女孩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如此优秀的藏身地。只是常年营养不良的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推开铁门,每次返回与离开对瘦瘦小小的她来说都不啻于户外搜索。
“砰——砰——砰——”
铁门将隐约的敲击声隔绝在外,就仿佛变异者们绝不会现这个小小的避难所一样。女孩将背包放在脚边,摸着黑点燃了墙角的蜡烛。
摇曳的烛光映亮了这片密闭空间,各种摆设在墙上投下晃动不休的影子。最里面铺了一地的枯黄稻草,那大概就是床;屋子中间摆了个小木箱,那也许是餐桌之类的东西。此处应该曾是某个幸存者掏出的空间,只是前任主人大概已经丧命于外,所以幼小的女孩才能成为第二任或是第三任房客。
“今天就奢侈一下吧。”
女孩点点头,自顾自地低语着,从木板拼凑的储藏箱里掏出她全部的物资存货。
四双碗筷,十二支蜡烛,一个人。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啦!”
女孩欢快地在木箱上摆好碗碟,接着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她今天唯一的收获,来自于某间被埋在地下的蛋糕店。自备的动机让冷库系统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哪怕主人已经成了外面的怪物——或是怪物腹中的美餐——冷库也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直到一个星期前,燃油耗尽为止。
“咔嚓——轰——”
门外隐隐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小女孩身子一抖。她不由加快了动作,迅将草莓蛋糕从盒子里掏出来摆在桌上,随后跪坐在木箱前。
女孩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于胸前。
“夏洛特,今年就十二岁了呢。”
“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啊。”
“姐姐,生日快乐!”
“……嗯,祝我生日快乐。”
四个不同的语调,同一个声音。
女孩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切开蛋糕,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可她却毫无所觉,仍旧一点点地品尝着,就好像那是天赐的美食。
然而愉快的时间总会有尽头,即便她再怎么小口小口地吃,蛋糕也终于被吃得一干二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兀地戛然而止。
就在铁门之前。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铁门瞬间被利爪撕破。三支最长的尖爪直接透铁而出,用力向下一拉——唯一的屏障就此消失。小女孩像是没看到似地,嘴角甚至蓄起一丝笑意,刚刚还在切割腐烂蛋糕的餐刀在手指中灵活翻转,尖端直指脆弱的喉咙。
“爸爸,妈妈,弟弟……我,真的累了。”
猿猴般的脑袋从铁门缝隙中钻了进来,张口咆哮着,露出森森利齿。
“对不起……请让我去陪你们吧。”
刀尖狠狠向上刺去,眼看就要喷溅出鲜红的血。然而就在此刻,整个空间忽地晃动起来。无形的波纹扰乱了视线,令一切都陷入了模糊不清的暧昧境界。隐约之间,女孩似乎听到了清越的鸣叫。她眨了眨眼睛,脑中悄然浮现出一个名词——
龙吟。
翡翠色的火焰从虚空中衍化而出,汹涌地席卷向四周。女孩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眼睛紧紧地闭着,等待炙热的温度点燃自己。
但袭来的烈火中,唯有渗入骨髓的温暖。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变异者们已化作了漫天的光尘,一个不留。消灭了危机之后,碧绿的火焰向内旋转,形如螺旋。中心裹挟着的男性身影“砰”地一声砸在餐桌上,似是陷入了昏迷。
恍惚之中,女孩似乎看到熟悉的面孔在微笑,好似对她说——
“夏洛特,祝你生日快乐。”
有个声音在她脑中回荡,似乎说着什么“能力”,“觉醒”之类的词汇。
这些她都不在乎。
女孩凑到那人身边,眼睁睁看着他一头黑转向金黄。明显的蒙古利亚人种化作了欧洲人的面貌,身高也从成年向着幼年变化。
渐渐地,变成了自己弟弟的模样。
“神啊,这就是您赐予我的宝物吗?”
幼小的少女紧紧地抱着昏迷的怀中之人,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
“天上的父啊,谢谢……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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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了他……再稍稍……努力一下……也可以吧……“
夏洛特轻轻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悄然滑下。
“为了他……再稍稍……任性一下……也可以吧!”
物体、人身、景象……万物渐渐扭曲。
世界在颤抖,仿佛回应。
曾经为了她自己,少女用能力扭曲了万境的真实面貌。心湖的倒影?那不过是能力开启时的副作用而已。
整整十年间,她的能力一直没有关闭过。
“姐姐……恐怕,要稍稍违约一次了呢。”
对不起,雅阁,姐姐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所以回去,所以回来吧,回到属于你的生活中。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
“Jesuisdéso1é……adieu。”
少女擦去眼角的泪,终于给出了踟蹰整整十年的选择。
“Informations?hir1poo1·mondia1erétab1i!”
(信息涡洞·世界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