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凶猛,虽然宋军奋死相攻,甚至将他们的耶律休哥大将伤成重伤,但他愣是坚持在马车上躺着指挥战斗。
顿时辽军军心大振,烧红了眼的向他们拼杀。转眼间,宋军死伤过万。
赵光义心急,早忘了不得用内力的事,扬起马头冲向了敌阵,亲自奋力砍杀几十个后,突然脑中不可控的眩晕起来,就在抓不住缰绳,从马背上落下来的一瞬间,一支长箭直至射入了他的腿中,而他本人亦在那一刻晕了过去。
随他身侧的将军们大惊,慌乱中将他放置到一辆驴车中送走。
待赵光义再睁开眼,人已经回到了宫里。
服了药,腿上的痛也不见轻,他正强受着一口一口吸着凉气,就听到内侍来报。
“官家,徐城县主在大内外请求觐见。”
她,大约只能是那个原因吧。
心中一颤,紧接着说道。
“让她进来!”
早与晚,到底还是要来了。
......
待苏锦溪进来时,赵光义已经提早让内侍扶他到桌前坐好。
未等苏锦溪开口,先行冷冷的说道。
“董夫人今日觐见,是为了当年官家说的一旦汉国灭了,就放你离开京都的话吗?那好,官家现在告诉你,你可以走了!”
苏锦溪原本是听说赵光义中箭,特意请见看望的,没料竟先得了这么一句,满腔的话顿时化作心底的一声叹息。
在他心里,他们已经疏远到这等地步了吗?
不过,看他的样子,他的伤应该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能独自坐着了。
屈膝,按他口中的承下。
“苏锦溪谢恩。”
说过,觉的自己也没了留下的必要。转身往外走去。
“锦......”知道她再不会回来,望着她背影的赵光义没忍住,险些将心中的那声“锦儿”再叫出来。
赶忙遮掩的改口。
“苏锦溪。”
苏锦溪闻声站住,背着身没有回头。
“嗯?”
他...是有什么话要给她讲吗?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再听他的声音了吧。
赵光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停顿了一会儿。
“当年你说你是重生而来,那你的前世可曾相识过官家?”
这是他一直想问,却一直没能开口的,若此刻再不问,恐怕一生都没会了吧。
紧瞅着她,心坠坠的生怕她会否定。
而这时,她点了点头。
“相识,直到我临死,官家还曾和我说过话。”
临死?难道。
“你前世的死.....”
苏锦溪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打断。
“和官家无关。”
至于他曾和她那段“争执”,她没有说,无论怎的也是没有结果的,还是不要让他再多想了。
赵光义的心轻轻放下,继而又提了起来。
“那...你相识过李轻尘吗?”
虽然没意义,但他就是憋不住想问。
若是没有过,大约对他也是种安慰吧。
这次轮到苏锦溪滞住,片刻后,淡淡的说道。
“不相识,与我前世亲密的,只有一个和查羽生长相一样,也叫羽生的人。他是在我七岁那年搬到隔壁的,那天我受人欺负,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以一只糖葫芦哄我开心,从此我们相处一起,直到他向我求亲......”
她说的没错,她的前世确实不相识李轻尘,虽然他是因她被间接毒死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扯说到羽生,也许是谈到前世让她想起了他,更也许是为了遮掩心底李轻尘的这段吧。
同样,后面她的遭遇及羽生的死,她隐下没说。如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哦。”
她的回答让赵光义似乎“放下”心,转瞬不禁有些“嫉妒”她口中的羽生。
苏锦溪站了一会儿,听不到身后再有声传来。背身屈了屈膝。
“官家若无事,小女先告退了。”说过,当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模糊、直到消失,一直沉重的心,像是也跟着消失了似的。
前世与羽生,今世是李轻尘,若有来世,可不可以有我的希望?
御风进来时,正看到赵光义发呆。
突然间,他淡淡的说道。
“把药给了南宫参,让他以自己的名义给李轻尘医治,不要提官家。”
说完,一蹙眉,再也坐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官家!”御风大惊,即刻上前扶住了他,见他的腿上渗透了的许多血迹,赶忙朝门外喊去。
“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
大约一月后,虽寿安公主苦苦相留,苏锦溪和李轻尘依然选择回秀罗镇的老宅。
临行前,他俩亲自着重金去了趟赵府。正式定下嫣儿及笄就为她和墨儿完婚的事。
此刻赵普已经重领宰相一职,同跟着去的流清一个劲儿的打趣他们沾光高攀了。
还有一件事比较可喜,是带着女儿去看望已是将军的儿子的李梦梵,回来时对她闲话说的。说是在近郊看到李从善身边多了一位品貌端庄的女子,看二人亲密的程度,关系知道很不一般。
苏锦溪后来又把这事说给了李轻尘。李轻尘据她对女子的描述,猜是娴玉郡主。要是他俩,倒也般配。
太平兴国七年。
眨眼的功夫,苏锦溪他们重来到秀罗已经两年了。
这一年贤宁死了,她一直担忧他自小羸弱的身体,多次托人捎去南宫忘川制的延年益寿的药丸,但他还是只到了三十五岁。
得知晏驾的消息,她第一刻去信与长欢,回信中长欢的言语与以往无异,但她清楚她的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她想相邀长欢来秀罗小住,奈何辽国和大宋的战争一直不得休,便只好搁浅了。
谁料再一年,来的不是长欢,而是长欢薨的消息。
她哭了几日,直到后来听闻了她女儿耶律淑哥与驸马不谐,竟主动上表请离,而后真的改嫁给了萧神奴的消息。心里才稍稍被冲淡了些。
唉,这丫头。也唯有她了吧。不过新皇既能同意她改嫁,想必待她是十分宠溺的。她过的好,长欢也好安心。
突然想起当年贤宁册封萧后三个女儿都为公主,唯独长欢的耶律叔哥无任何封号,想起她当年的不忿,长欢的不在意,及三名公主因政治下嫁后的隐忍日子。
呵,她还确实如李轻尘说的,越年长越没有远见了。
爱之切,比为其求深远。荣宠过及,未必真是对她好。要是当年耶律叔哥也一并被封为公主,定然也会为政治联姻。想必现在再不谐,也只能忍着了,哪还有如今的情投意合,和如琴瑟。
目光落到郭梦梵写给她的信上,那里除了打趣的抱怨怀孕的流清一次次对她小厨房的“打劫”,多是劝他们回京都的恳言。
她说墨儿大了,又一身武艺,到底该投身戎旅。她和李轻尘也年纪大了,还是在熟悉的人身边生活更好些,并特别在信的最后注上,这也是寿安公主和流清的意思。她知道她们是想他们了。
她又何尝不想她们,可如今过了几年这样出世的日子,当真是再入不了那里的繁杂了。
心意一决,提笔写了回信。刚要折好封住,突然听到窗外的嬉笑声。
苏锦溪一侧头,正看到已经嫁过来的嫣儿与墨儿牵着往院中的杏树上张望。随之朝上看去,却见近五旬的李轻尘竟爬到树冠去摘杏果。
不由笑叹了一下。
这家伙,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刚要在心里再多笑他几句,就见他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下来。心立刻提到嗓子眼,然而一口气还憋着,他已经安稳的落在地上,捧着杏果大笑着递与嫣儿和墨儿。
苏锦溪这才放了心。知道他又在耍这套逗弄人了!
将要回头继续折给郭梦梵的回信,就听到墨儿对她的喊声。
“娘亲快来,这的杏可甜呢!你再不来,嫣儿她就要一个人吃完了!”
苏锦溪一时好笑,不过这嘴里还真是有些想这口儿,干脆丢了信起身。由于动作过猛,下意识护住已经六甲的肚子,再回头是李轻尘对她的盈盈暖笑,一对小夫妻在院里的嬉闹追打的温馨。
她这一生,有他,有他们,猛然感觉到被踹了一脚,低头看了眼肚子,哦,还有他,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