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府时已经是辰时了,所幸他刚回京、身上也没什么要职,便是躺在家里休息个三天三夜也没人管的。
“哎哟,可算是回来了,要不是你昨日递信回来,阖府都要担心疯了……”
见周妈妈把他迎进来,袁氏也跟着起身,见他面上带着些疲惫之色,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只是那人是圣上,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
“娘,没事。”
陆烁混不在意的笑笑,还似小时候那样半抱住袁氏的胳膊哄她,道:“儿子这么得圣上隆宠,不知朝野上下多少官员羡慕着呢,您可别说丧气话,让人说咱们府上不知道好歹。”
袁氏点点他的头,笑道:“行了!多大的人了……快去,看你这眼下青的,赶紧去洗漱洗漱睡吧。”
陆烁听话的去了,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午后日头正热着,屋子里摆了冰盆也没用,陆烁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待出了月洞门,抬头就见袁文懿正坐在交椅上、对面锦杌上坐着庆妈妈身后的丫鬟上托着个放衣裳的盘子。
“表哥醒了?”袁文懿挥挥,庆妈妈便带着几个小丫鬟下去了,她这才站起来问道:“肚子饿不饿,厨下还备着吃的,我让人上些进来?”
陆烁却是肚子咕咕饿得难受,闻言便点点头,袁文懿唤丫头进来吩咐了一句,就听他道:“我才刚见你在挑衣裳,是要出什么宴席吗?”
说着在罗汉床上坐下来,看着她的肚子叮嘱道:“你怀着身子,若是觉得劳累便不要勉强,你男人的腰杆儿硬着呢,你这个侯夫人可不是白当的。”
袁文懿听得噗嗤一笑,走到他身边坐下道:“便是去了宴上也不过说说话、吃吃喝喝,哪能累着我,不过这回啊,不论累不累都得去的……”
陆烁有些不明所以,袁文懿靠近他耳边细细说了几句,他这才恍然,不一会儿便又嘟囔道:“妹妹的终身大事,怎么我竟根本不知道,实在是……”
袁文懿笑笑道:“咱们回京时两家才刚相看过,回府后祖母和娘又只顾着激动,哪能想起来这个,我也是你进宫之后才听说的,不过我瞧着祖母和母亲的意思,这亲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那杨家是清贵人家,相看的那位杨闻邵今年也是刚中了传胪,十分的上进,两家门当户对,况且我听娘说过,杨家难得的规定子孙四十无后方可纳妾,妹妹若进了这等人家,又有咱们公候两府看护着,必能顺遂一生的。”
陆舜英是她表妹,两人幼时尤为亲近,虽近年来关系有些远了,舜英也偶有行事不妥之处,但总归是个心肠软的女孩子,如今能找到这样一门好亲事,她是由心里欢喜的。
陆烁闻言松了眉头,杨家他是知道的,祖上几代都在都察院任职,最是刚正不阿,在京师有着极高的清名。不过陆烁就这一个亲妹妹,自然不能稀里糊涂嫁了,他打定主意好好考查一下这个妹夫,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隐疾、有没有什么远房表妹、添香红袖什么的,若是有不妥之处,拼着关系断了也不能让妹妹嫁进去。”
“既然是相看的,想来都是亲近之人,你去便去了,旁的事无须多插。”
袁文懿听了觉得熨帖,舜英的婚事,她一个年轻的小嫂子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不过陪跑的罢了,陆烁嘱咐这些,想来也是怕她难做。
陆烁想要多考察几日的想法没实现,就在他打定主意的当日傍晚,显德帝便直接搬了旨,让他三日后入户部任职,虽然职务只是正五品的郎中,但却是连跳了几级,又跟他爹陆昀同部为官,可谓开了先例了。
陆烁从太监里接了这旨意,待送走了人后便摇了摇头,心道这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怕是明日就要打破了。
昨天他进宫长谈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外头便有许多他将是第二个高卓的声音,这下子显德帝出了这样一道旨意,陆烁知道他怕是为了工厂的事才如此安排,但心里却也是难掩忐忑。
晚上陆昀下职回来,直接把他叫了过去。
“你昨日进宫到底说了什么?爹今日在户部,险些就被同侪们的问怕了……”
有趁热恭维的,也有暗下里打听消息的,他这个当事人的爹犹如香饽饽,要不是上头还有范钦压着,怕是情况要更遭。
他这老身子老骨头,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也没什么,您都是知道的。”
便把收容所和工厂的事说了。
在这件事上,陆昀跟外头的想法一样,头一次说出了反对的话。
“爹本来以为你只是瞎折腾,小打小闹的,没想到你还真的去跟圣上说了?”
他摇摇头,“收容所说起来简单,只是收留一些女人罢了,只是你看一看整个大齐,但凡上的了台面的男人,哪个身边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这样一弄,是教着那些女人们学会反抗……这女人骨头软了几千年了,不止是男人可以欺压、女人们之间也多有为难……你教她们有了反骨,若是最终未能期行,恐怕反噬更重、境况会更遭。”
他滔滔不绝的,把这收容所的事情讲了一遍,却绝口不提工厂的事。
为什么?收容所在他看来是逆势而行,工厂则纯粹是个空谈笑柄了,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他也懒得理。
没想到一向支持自己的父亲反应会这么大,陆烁抿抿唇,须臾才道:“您说的儿子都懂,只是人活着一辈子,不能单单为了舒坦便时时想着顺势而为,若是真的不对,逆流而上也不无不可。儿子没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大事,只是想用里仅有的这点子权力,多帮帮那些可怜人,那些……”
那些曾跟他一样困在沼泽里的人。
陆昀见他不停,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抬头看着他,只是摇头叹气,心道果真是年轻,只能等他碰的头破血流了,方能知道此事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