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老宅到刑警队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转眼便到。我刚到门口,就看到胖子愁眉苦脸地叼着根烟冲我招手。
付了车钱,我走到胖子跟前打了个招呼。
“不是凶杀案么,你还有闲工夫在这抽烟,怕是又忽悠我来写报告的吧?”
“我宋巍是那种人么?你自己去法医那儿看看吧,办了这么多案子,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扯犊子的事儿。况且这案子目前没有丝毫头绪,全队人都在发愁呢。”
一听胖子这么解释,我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赶紧快步向着法医室走去,准备一看究竟。
法医室并不大,除了些不知用途的瓶瓶罐罐,被一张两米长的验尸床占去了一大半。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眼球暴突至眼眶之外,嘴角沿着脸颊裂开,直达耳根,脸上呈现窒息才会倒置的青紫色,鼻孔附近还残留着不少血迹,死相极惨。
从男子的衣着来看,倒是还算讲究,只是似乎很脏,应该有很久没有洗过了。
尸体的腹部已经被法医剖开,周围放了一大堆祭奠死者用的冥钞,很多冥钞上还残留着血迹。细看之下,尸体那被切开的腹部皮层似乎有些不规则的破损,有些伤痕应当是法医动刀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了。
我不禁有些好奇,开口问站在一旁的法医小陈:
“这男子的死因是什么?还有,这些冥钞是哪儿来的,难道是家属留下的?”
小陈苦笑道:
“一说起这尸体我就犯愁,连验尸报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唉,不过你们是要破案的,我就细细给你说说吧。首先,以一个专业法医的角度来看,他的死因是窒息。但是其中的一切又太过不合理,从尸体上的痕迹来看,在这个男子在窒息之前,他的所有内脏,包括大脑,就已经不在他体内了。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塞满了这些死人钱,肚子上都被撑出了个大洞,嘴角也被狠狠地撑裂。而且除了这两处地方,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其它外伤。”
小陈一只手指着远处堆成一堆的纸钱,一边继续说道:
“按照验尸的结果来看,他的内脏,似乎都是被这些冥钞撑出了体外。你再看他鼻孔处残留的血迹,我化验过,和大脑的蛋白质成分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他的大脑是被搅碎成了液体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可是这些内脏和液体的痕迹,在现场根本就找不到!”
说到这里,我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甚至隐隐对这一切有点不敢相信。单从验尸的结果来看,这起案件完全不是人力所能为之的。
“再没有别的发现了吗?”我补充道。
小陈接着道:
“还有最后一点发现,可能也是唯一有用的发现了,这名男子有吸毒史。”
“好的,谢谢你了。”
说罢我低头沉思起来,尸体上带来的疑问太多,大概只能从案情之中找到答案了。于是我从法医室出来,直奔刑警队办公室走去。
一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浓烈烟雾差点把我呛晕过去。
“噗啊,你们到底抽了多少烟。”我用力挥手驱散眼前的一大片模糊,才看到屋里坐姿各异的五个人。我知道,这是他们多年来的习惯,案件一定是陷入了僵局,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才会靠不停地吸烟来缓解。
“小王,你来了啊?尸体那边,你已经看过了吧?”坐在最前排沙发上的丁队抬起头来,掐灭手中的烟头对我说道。
丁队本名叫做丁志军,是刑警队的大队长,国字脸,一米七五的个子。从事刑侦工作二十余年,破过大小刑事案件无数,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没有之一。
“看过了!”我回答道。
“那就坐下来,听我讲讲案情吧。”丁队站起身来,把小黑板搬到面前,又点上一支烟。
“这是现场照片。”说着他右手一指,我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小黑板上。
照片中是男子死亡时的全貌:空旷的客厅之中,尸体仰坐在一把木质的摇椅之上,凝固的血液挂在他的眼角、耳边以及嘴角之处,屋里四处都可以看到散落的纸钱,这纸钱很明显的从他的腹部破洞和口中撑破而出。死者暴突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脸色呈现不正常的青紫,似是他在死亡之前眼中看到的东西令他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照片中诡异的氛围连令我感到十分震惊,可以说这是两年的刑警生涯之中,我所遇到的最为凶残的杀人现场。
不过包括丁队在内的六个人似乎反应不大,显然在我来之前,他们不止一次看过这张照片。
“这是接到报警之后我们看到的第一现场,报警人我们带回来了,就在审讯室里。我们已经查明报警人系贩毒人员,当天他是准备给死者送‘东西’的。到达现场之后,他瞬间被门内的场景吓得跌坐在地,于是报了警。看他神神叨叨的样子,似乎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死者屋内门是敞开的,除了这些冥钞之外就只有那把摇椅了,他其余的家具,根据报警人反应映,因吸毒早已变卖了个干净。除此之外,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线索。”说罢老丁弹了下烟灰,面色有些沉重。
接着他顿了一下,仿佛又想起来什么,继续补充道:
“哦对了,这还有个视频,你们看看。”
说着丁队从身旁桌上拿起一部黑色的华为手机顺手划开,其中的视频随即播放了起来。
”哈哈哈哈,吴老三,看到了没有,我何亮发财了,看到没有,快给我送点东西过来,要很多!!以后根着兄弟混,有你出头之日,哈哈哈哈!“视频中的男子手舞足蹈,在足以堆满半个客厅的人民币之中欢呼雀跃。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男子发出最后一声欢呼,将大把的钞票洒向半空,视频戛然而止。
”这是死者死亡前那个晚上发送给报警人的,而报警人第二天早晨赶到之时对方已经死亡,也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状态。到此为止,所有的案情就是这些,小王,不知对这些情况你们有什么看法?”
一听丁队点到了我的头上,我的脸色瞬间有些变化,不是我不想回答,简直是这起案件完全不符合常理。
“呃……这个。除了想不明白当晚的人民币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冥钞,其它方面我也没有什么思路,也许只能从这些钱的问题上入手。”我费了半天劲儿才勉强憋出这一句,生怕丁队发飙。
不过显然丁队并没有生气,他掐灭手中剩下的烟头,抬头看向我,开口说道:
”没事儿,王羽,这不怪你。其实你来之前我们就讨论过,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无法想象杀人者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首先,死者的内脏和大脑到底去了哪里?哪怕有人可以将其挖出,现场也应当有所残留,可我们早就搜遍了那间屋子,一无所获。其次,那些冥钞是如何从他的腹腔和头部冒出来的,简直无法想象,而且根据法医的观点,死者是在大脑和脏器全部消失之后才窒息而死的,甚至期间还有所挣扎。而最后,也是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那些人民币变成了冥钞,有人一夜之间将其运到这里并替换掉想来也不算难事。不过动机又是什么?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杀死一个人呢?“
说着说着,丁队显然有些激动,唾沫星子溅的到处都是。私下宋胖子早就进来跟我耳语,说丁队从警二十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案子。
眼下众人显然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讨论了,这种种违反自然规律的情况,搁十个脑袋也想不明白,讨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丁队决定,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寻找突破口,就是排查!
从受害者的亲戚朋友到家人邻居,包括给他送货的那个报警人相关的关系网,与他能够沾上一星半点的所有人,必须逐一走访个遍。
每次排查都是我和宋胖子一组,一听到排查俩字儿,我俩两个头有四个大,然而似乎当下也并没有别的选择了。
”三天之内,将这些人给我全部落实清楚!有任何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好了,分头行动吧。“
丁队大手一挥,众人散去。意味着这几天我们得跑断腿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