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茶一碗,醒神又清心;龙井饮一岁,十病九不生;龙井终身伴,越活越年轻。”又是一年三月天,房中,沐东挥着小手,激昂吟罢,抚掌一拍道:“好了!姊姊,就这词儿,到雒阳街头一竖,指定能火!”
桌案前,牧玥放下毫笔,蹙眉佯怒道:“小弟,你这不是骗人么?”
“概念、概念你懂么,哦,你指定是不懂,但是!”沐东那神气之极的语声一顿,笑了笑又道:“姊姊,咱们这只是宣传手段,再说咱们卖的只是饮品而已,图个风雅享受,又不是治疾之药,何来骗人之说?”
“就你会说!”牧玥噘嘴嗔笑,小弟鬼主意忒多,摇摇头,吹吹布帛上未干的墨迹,悄然,心头浮起一抹别样的温馨:每次见到小弟意气飞扬,总会错以为面对的是兄长一般。
午后有客来,余杭颇有名声的郎中董建,自凌母病疾好转,董建便多有来访,他认定祖丰几人有医道造诣或者秘方,总想套出一半点治疗肺痨之秘,并且乐此不疲。
一来二去,彼此交集多了,闻听祖丰欲往雒阳行商开铺,正在寻大掌柜,便主动上了心,今日,带来一文士装扮的中年人,三十许,姓康名兴字文举。
“见过祖东家!”康兴打量祖丰一番,出言却是语声清淡,面有不虞。
“康先生有礼!”祖丰正抱拳执礼,陡见康兴转过头看向一边,不解中,迎客的制式笑容一霎僵在面上,恼怒之下,他虎目一瞪,若不是为了公子大计,就这楞人,他真给上一老拳。
沐东微眯眼,心下颇有不忿:谁特么得罪你了?这还是应聘者么?
所幸,皆有些许城府,最终,都忍着心头膈应进了屋。
“噢——我怎么忘了?”董建一看气氛尴尬,忽然一拍额头,呵呵一笑,道:“给你们二位,得多做一点介绍,否则,我这荐人反倒好心办了坏事,呵呵!”一捋须,对祖丰道:“仲度老弟,文举有才,他办事绝无差池,就是这臭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见祖丰点头,又对康兴带了几分责怪道:“文举老弟,仲度多半是有不得已之苦衷,才行剪发剃须之举,你呀,怎么还是爱以貌取人!这臭脾气也该改改!”
说话间,分宾主坐定,牧玥沏好茶搁在案上。
“喝茶!喝茶!”祖丰实在不适合调节气氛,但他端起茶碗把僵硬笑容挂上后,也算得到了回应,只见康兴同样一副勉强之色,亦端起茶碗……可,他立即,又呆住了!茶香缭绕,侵入鼻间,他深深一吸,顷刻,便闭上眼,那享受痴迷、旁若无人之态,仿佛一诗人正灵思突发、情感满腔,即将有惊世大作迸发而出。
“噗嗤!”牧玥首先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沐东和祖丰都笑了。
“呃!”康兴闻声惊醒,顿时面色通红,忙道:“失礼失礼!勿怪勿怪!还想请教,这茶?”不待有回应,他目中光芒一闪,直直看着祖丰道:“祖东家,如果兴没猜错,你欲往雒阳行销之物便是此茶,对么?”
“正是!”祖丰颔首。
“若兴掌控全盘,亲自前往雒阳掌铺,此物定可以大卖!赢钱不可数计!”
康兴一语即出,屋中众人表情精彩。
沐东原以为此人,不同一般商贾自知操持乃是贱业而自轻,反倒像士人傲气、迂腐,因看低了自己几人,不会‘屈就’,不料,突然便开始自荐了,这也转变太快。
“文举,你真想好了,愿意为仲度老弟出力?”董建语声中带着惊喜,未几,转向祖丰道:“仲度老弟,实不相瞒,我这文举老弟非是一般人物,当年曾经……呵呵!我带文举来,本以为……呵呵!还是等你们都熟悉了,互相了解吧!呵呵呵!”
这个听得费尽呐!呵呵了半天,沐东只品出来:康兴来历不凡,能力也不凡,他不由得升起了兴趣,其人一刹那便看出了这茶的商业前景,商业眼光似乎不错,反应也挺快,如果真是个人物,说不得要让其早早归心。
“这个,我们……”祖丰一时没转变过来,下意识便把目光投向了沐东。
“哼!”康兴察言观色,忽而大怒,拍案而起:“祖东家,我康兴肯屈身,你为何还折辱与我,难不成你还得听命于一黄口小儿?”言罢,拂袖便欲离去。
“文举!”董建急唤一声,又转头给祖丰猛使眼色:“仲度老弟!”
“康先生且住!”祖丰也有些慌了:“康先生,小公子——”
“好了!丰兄且安!”沐东一笑,起身行至康兴案前道:“康先生,所谓良臣择主而主亦择臣,我等虽是请一铺之掌,却是关系身家大事,岂能草率而定,又何来折辱之说?你过往有何名声或有何出众之才,我等皆不知晓,若你真有意,不妨先把行销之策道来听听!”
“你?”康兴闻言,面色好看了些,再瞧一眼沐东身量,目中怒火蹭蹭复起:“与你一小儿谈论?哼!与折辱何异?”
“莫不是康先生无胆受我这小儿一考?”沐东眸光针锋相对,心里却大感有趣,他知晓有性格之人,多半有才,但一个雇员和咱东家耍个性,嘿嘿!只希望不是腐儒之庸才吧,不然,一番羞辱你是自己取定了!
“好!好!好!”康兴见无人阻止一童子无礼,不禁怒极而笑,重又回坐愤愤道:“今日,我就让你们几个无知小儿,见识见识什么叫行商之策!”
“愿闻其详!”沐东眼中精光一闪。
“听好了!”康兴咂一口茶,手指敲响桌案,未几,目中怒火消散,淡声道:“策一,打名,以手段谋皇家御用贡品之名;策二,定位,此策根据成本而定;策三,引风,引领士子名流、达官显贵做必须用度;策四,短供,以供不应求,价格盈利皆可作持续高位;策五,守密;策六……”
“好!”沐东鼓掌,他真心赞赏,此人仅仅刚喝了茶,并未见过制茶工艺,便能做出如此精准丰富之策划,虽然,某些策论出于对产品认识之局限,论述不尽合理,但总体而言,于商道之造诣,甚至能相比他那超越千年之后的见识,其不凡之处,可想而知。
随之,他躬身一礼道:“康先生,眼下,你能屈身在我们这里,确是你折节,但你的眼光一定不会有错,我们会给你一个舞台,让你尽情施展才华!”不待康兴提出异议,他唤牧玥道:“姊姊,把咱们写的帛书拿出来与康先生一观!”
少时,帛书取来,康兴看过,面上有了微笑。
“这是你们写的?”他笑笑,又扶须摇摇头道:“不够!文字虽通俗精辟,却无法引领风尚,无法走入士人骨子里!”
“康先生勿急!且听我再作一联!两联合并,定可以雅俗共赏!”此刻,沐****有福至心灵,他大呼一声:“姊姊,笔墨伺候!嘿嘿!姊姊你写!”是不是能做到诗文的平仄工整,他不敢保证,但他一定可以谱出宣传之精髓。
随着沐东在屋中慢步,只听他声情并茂吟道:
“佳人沏一盏,宁静以致远;才子品一盅,提笔赋百篇;茶香满天下,坐谈皆圣贤。”
做出来这首打油诗,是否只走了七步,没人无聊到去数一数,但这一诗唱出,的确满座皆惊了,屋中所有声动,都在沐东得意中,沉寂了半响。
“敢问小公子是?”是康兴在问祖丰。
“小公子便是丰的东家!”
这一刻,不止是牧玥,祖丰也同样充满着自豪。
“康先生,你觉得,够了与否?”
“公子少年大才,兴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康兴离案深深一躬,满面叹服之色,不经意间,目中闪过一丝狡黠。
“康先生不可如此,沐东年少,受不得如此大礼!”沐东急急还礼。
“恭喜小公子得文举佳才,鼓瑟相和、主臣相惜,日后定能开创一番大业!”董建医术如何,沐东不敢下定论,但其人精之极,却是显而易见。
接下来,一场和谐酒宴自然免不了,直至月色初上,才酒足宴罢,约好相关事宜,由祖丰派人送走了康兴和董建。
“小弟,你没和康先生谈佣金!”牧玥陪着沐东,在村口目送远去的马车。
“他想要多少,咱们就给多少!”在沐东心中,一个精通商道之才,远比什么大儒更有价值,若能得到其真心效劳,他不吝付出让人震惊的报酬。
“咱们会给得起么?”
“难道你不相信小弟?”沐东俏皮笑笑,拉着女孩儿的手,转身往回路上行走:“姊姊,即便只做茶叶,只要咱们做成行,那收益怕你不敢想象,而且,在我想来,茶叶只是我们庞大产业计划的一个行当!”
“产业计划?”牧玥不解。
“对!”沐东点头道:“就是产业!今年买的几百亩山坡地,种好的几百亩茶苗,加上我们进行规模化制茶,再到规范化包装售卖,便是一整个产业!”
更深入的他没说,其实,他谋算的是这其中包含的种茶采茶人,制茶工,卖茶的店铺掌柜、小厮,看护产业的护卫等,这些人,才是他以后之根本,以此类推,再做其他产业亦是同理。
“只需十年!只要不出大波折,十年后,谁敢说咱没有根基?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