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端起边的粉青釉茶盏,轻轻吹去上面的浮沫,慢慢抿了一口,才开口提醒老管事:“让外面那些人都进来吧!”
这些侍女们既然能被皇后娘娘挑中,自然都姿色不俗,或娇俏,或妩媚,或丰盈,或纤细,或......总之男人喜欢的各种口味,都照顾到了。
看着少女们排着队袅袅婷婷的走到近前,那一张张娇嫩鲜活的脸庞,让花怜月眼花缭乱,忽然有种坐在金銮宝殿上选美的错觉。
八位各具特色的美人儿终于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站定,齐齐俯身,脆生生的道:“见过王爷,见过夫人!”
既然说了交给花怜月处置,刘晖自然也不会多加理会,只低着头慢慢喝茶,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花怜月倒是兴致勃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觉得有这么一群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眼前晃悠,其实也挺养眼的。
直到看够了,她才道:“起来吧!”
“谢夫人!”
花怜月唇角始终含着一抹微笑,平心静气的道:“你们既然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妨说说看,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前伺候的是宫里哪位主子,负责的又是什么事务?”
一旁的老管家原本担心花怜月是年轻媳妇,妒心重,会直接将这些侍女给打发了。真要这样,可就是落皇后的脸面,就算皇后娘娘大度不计较,可在皇上太后面前不好交代,说不定还会在世人面前落下一个善妒的恶名。
可看花怜月的神情,居然颇为愉悦,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意思。他不由扬起花白的眉毛,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不错,主母心胸豁达,颇有大妇风范。
侍女们互相瞧了一眼,一个瓜子脸,桃花眼,杨柳腰,穿着一身茜红衣裙的侍女率先走前一步,她盈盈一福,柔声道:“奴婢娇杏,原是伺候长信殿苏美人,是负责洒扫的三等宫人。”说完,她又盈盈一福,后退一步,回到了队伍中。
有了娇杏开头,立刻又有一个圆盘脸,杏核眼,体态丰盈的绿衫侍女走了出来,她同样冲着花怜月屈膝一福,脆声道:“奴婢倚蓉,原是伺候永宁殿的温容华,是负责针线的二等宫人。”
紧接着是一个穿着嫩黄衣裙,鹅蛋脸的少女走了出来:“奴婢.......”
花怜月静静的听着,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少女原本在宫里伺候的都是些品阶不高的主子。大概因为她们的容貌出众,这些主子怕她们会夺了圣宠,于是都将她们边缘化,平时只负责些针线,洒扫或者浆洗的活计。说起来,她们在宫里也算是郁郁不得志的,也亏得谢皇后能将这些人搜罗起来,一口气全塞进贤王府里。
这些少女在后宫中被压制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来到新地方,又是得了谢皇后暗地里的怂恿,必定会在一向平静的贤王府里闹出一番动静来。
说话间,花怜月已经瞧见其中有几个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的雀跃,偷眼去瞧上首低眉敛目的刘晖,甚至有一个特别胆大的,当着她的面还不断向刘晖暗送秋波。可惜太心急了些,而刘晖又太冷漠了些,少女这番热情全做给了瞎子看。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轻轻的将目光移开。
等到她们各自说完了,管家见花怜月虽然面上一直带着微笑,眸光却明显游移,可见是走神了。他轻咳一声,小心地问道:“主母,这些侍女该如何安排,还请示下。”
花怜月的神智被拉了回来,她的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沉思片刻后,道:“你们的名字想必也是进宫后,各位主子给取得,不过如今你们既然进了我贤王府,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得全部改了!”
少女们盈盈下拜,乖巧的齐声道:“请夫人赐名!”
花怜月根本没有思索,大喇喇的将一挥,指着左边四个,道:“太复杂了我也记不住,这样,你们就是春,夏,秋,冬。”随即又指着右边四个,道:“你们就是梅,兰,竹,菊!”少女们齐齐呆滞!
“咳,咳,咳!”正一副神游状,慢慢喝茶的刘晖呛咳出声。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吧!
老管家的眼角也一个劲的抽搐,难怪坊间谣传,王爷心仪的女子是草莽出身,根本比不得旬阳张家的嫡女。原本他是不信的,可看她给侍女们起的名字,透着浓浓的粗鄙之气,哪里有一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韵。
花怜月听见刘晖的呛咳,斜眼瞥了过去,道:“怎么?王爷觉得我取得名字不好听?”
少女们也同样满怀期待的望向刘晖,这样又土又俗的名字,她们可不想要!想想若是有一天,她们得了王爷的青睐。王爷却只能口口声声唤她们:春儿,夏儿或者梅儿,竹儿,那是多煞风景之事。
刘晖头皮一紧,忙道:“挺好,挺好,朗朗上口,又容易记住,比什么娇杏,倚蓉唤着顺口。”少女们如遭重击,王爷,你这样昧着良心说话,真的好吗?
可是刘晖都这么说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没有法子改变,只得哭丧着脸,齐齐屈膝一福:“多谢夫人赐名!”
花怜月勾唇一笑,道;“别急着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春夏秋冬,你们以后就负责庭院洒扫,梅兰竹菊,你们以后就负责院子里的花木。”
刘晖闻言呵呵一笑,听听,改了名字以后,喊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一口气全吩咐完了,都不用歇气的!
少女们听了花怜月的安排后,不由面面相觑,露出迟疑之色。花怜月见状,暗暗冷笑。果然,有谢皇后在后面撑腰,这些人可没那么好打发!
花怜月也不急,她正好有些口渴,于是端了桌上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
老管家见气氛有些诡异,忙提醒道:“夫人已经安排了你们的差事,还不赶快向夫人道谢!”
少女们依然咬着唇,没人肯挪动地方。最后还是那个偷偷向刘晖抛媚眼的少女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朝着花怜月福了福,脆声道:“夫人怕是弄错了,皇后娘娘交代我们,是进府伺候各位主子的。而不是什么打扫庭院,看护花木。还请夫人斟酌着,给咱们姐妹另外安排活计,免得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这是明晃晃的拿谢皇后来压制她了。
花怜月“嗖”得一下抬起头来,她面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敛去,冷冷盯着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她沉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交代你们,不尊主子安排,随意驳回主子决定,或者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少女一惊,她原本见花怜月一直是笑眯眯的,又给她们取了那样粗鄙的名字,就以为她是没有见识的寻常妇人,只要将皇后娘娘这杆大旗扯出来,她必然会有所顾忌。没想到,花怜月端起主母的架子,气势会如此逼人。
“噗通”一声,少女双腿一软,竟然无力的跪倒在地,她慌乱的摇头道:“没,没有。”
花怜月依然冷冷盯着她。
少女咬着下唇,偷眼去看一旁的刘晖。却见他同样拧着浓眉不耐的盯着自己。她身子不由微微一颤,终于软倒在地,颤声道:“是奴婢会错了意,皇后娘娘只让咱们好好伺候主子,并没有让咱们对主子不敬。”
花怜月点点头,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道:“原来皇后娘娘没有这样嘱咐你们,本来我还想着明日进宫时,再亲自问问皇后娘娘,别是我太笨,弄错了皇后娘娘的本意。”
顿了顿,她又缓和了一下面色,心平气和的道:“你们放心,皇后娘娘既然将你们赐下来,我贤王府就不会亏待了你们。不管是内院的活计,还是外院的活计,都是伺候主子。若是做得好了,一样会有赏钱领!”她话未说完,可侍女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做得不好,自然也会被罚!
侍女们这才明白,她们将这位月夫人视为粗鄙的寻常妇人。而这位月夫人却将她们视为案板上的鱼肉,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根本不惧将她们赐下来的皇后娘娘。
她们能怎么办?她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小侍女,只能暂时捏着鼻子接受花怜月的安排。只要不将她们赶出去,总会有出头的会。
见这些宫里出来的侍女们都老实下来,管家立刻将她们带了下去,再行各自分配具体负责的事务。想来被花怜月吓了这么一回,她们也该老实一些。
谁知刘晖与花怜月才回到主院不久,管家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花怜月已经换了件烟霞色宽袖蜀锦夹袄,领口还缀着油滑绒密的白色狐狸毛,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莹白如玉,似有宝光流转。
此刻,她正甩着中的铜钥匙,拉着刘晖,兴致勃勃的想要参观一下他珍藏多年的私库,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
老管家站在游廊下,苦着老脸对花怜月道:“夫人,那些丫头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花怜月眼睛一转,饶有兴趣的问道:“可知道她们是为了何事?”
老管家跺了跺脚,恨声道:“亏她们还是宫里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什么都要争。床榻的位置,负责洒扫的庭院范围,甚至连夫人赐下的名字,她们都争个不休,没一个肯退让的。到后来,索性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老管家还是一脸的惊恐与愤慨,想必他自从进了王府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侍女。
花怜月却笑了起来,她伸拢了拢鬓边的几缕乱发,道:“她们这是以前被压制的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新地方,大家又都是平起平坐,没有先后高低之分,索性大闹一场,自己先分个高下尊卑出来。”
说到这里,她不由含笑斜眼去瞥刘晖。刘晖白净的脸皮有些涨红,他恨声道:“高下尊卑都是主子说了算,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管家,你去告诉她们,谁要是再敢闹事,全部等着挨板子吧!”
“是!”老管家得了刘晖的吩咐,想要立刻转身离去。
花怜月却开口道:“等等!”
老管家站住脚,道:“夫人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花怜月却瞥着刘晖道:“不是说好了,后院之事都交给我管吗?”
刘晖一滞,悻悻的一甩袖子,不言语了。
花怜月这才望向老管家,笑嘻嘻的道:“她们不知规矩,没有体统,都没有关系。反正是在府里,不会被外人知晓。她们就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翻不了天去。您辛苦了一天,不如回去好好歇歇。让她们自己去闹腾,闹腾累了,自然就会消停下来。”
老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花怜月会如此吩咐,他迟疑片刻,不敢苟同的道:“夫人,咱们王府虽然下人不多,却个个都是有规有矩,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若是不管她们,会不会......”
“这件事您不用操心,只管听我吩咐就好!”花怜月的笑脸冷了下来。虽然她不想对一位看重规矩的老者摆主子的谱,可是她同样不容人质疑她的决定。
老管家不敢再多嘴,只得蹒跚着转身离去。
花怜月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刘晖就算是采用粗暴的将这场纷争平息下来,也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暗地里的明争暗斗,依然不会停息。毕竟,这关系着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很简单,管家安排她们睡的是两条通铺,别看她们四个人睡一张塌上,位置不同,感受也同样不同。比如靠窗户的位置,就会容易漏风漏雨,而靠门的位置,就容易被进进出出的人打扰。于是她们都会盯着通铺居中的两个位置,即暖和又不会被吵到。
还有打扫庭院,谁都知道树下落叶不断,永远都清扫不完。而青石路面没有落叶的困扰,自然很容易清扫。那么,自然所有人都想去打扫青石路面,没有人会想打扫那些永远都扫不干净的落叶。
就连看护花木,也有容易打理,不容易打理之分。花怜月将这些事安排下来的时候,故意说的极为含糊。就是为了让她们去争去抢,只有她们自己闹腾的厉害了,才能找到借口将她们赶出王府,并堵住皇后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