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子正时分。
失落天对各大天城、各中小城市以及各大宗门发出公告,天书圣将对天下人发表一份驱魔宣言。
所有有财有势的人,都来到了失落天。
失落天灯火通明,上万盏长明灯飘在上空。
天机台中央的白色莲花石台上,一名白裙女子头戴山河钗,十指交叉,平静坐着,一双黑色羊毛靴的靴尖透出白裙,靴尖上的两只红色小虎欢快地耍闹着。
这白裙女子,正是李心愫。
李心愫低头盯着靴尖上的两只红色小虎,心道,真可爱。
天机台的东侧,一鼎香炉里插着三支香。
天书圣杜缺持一支竹竿巨笔,趟上天机台,走到东侧的香炉边,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轻声说道:“时间到了。”
空中的上万盏长明灯似乎听到了杜缺的话,灯火骤然变亮,烧沸了天穹。
耀眼的火光将天机台上的杜缺照得清晰耀眼。
每个人都看清了杜缺的一头乱发,每个人都看清了杜缺的威严如虎,每个人都看清了杜缺胸前的“天机”二字,每个人都看清了杜缺手中的竹竿巨笔是青竹所制,每个人都看清了竹竿巨笔的笔毫散而不乱。
“天道开天至今十万年!书道立世至今十万年!山河钗已易主八十三次!而本任地书圣,将是天道当世十万年来功劳最大的地书圣!地书圣李心愫!”杜缺平静地说道,如在宣读天机,声音却洪亮如钟,传遍了失落天的每一个角落。
失落天里除了杜缺的声音,再无声息。
“李心愫来自上古魔宗!”杜缺平静说道。
这一句话,顿时激起万重浪,令没有隔音白雾支撑的失落天沸成半壁天。
“但李心愫没有入魔!”杜缺的声音仍然平静,仍然洪亮。
沸腾的失落天马上转为一片喝彩。
“不仅如此,李心愫在上古魔宗中看了无数本魔书。李心愫看过的所有魔书,都将以每日三千三百三十三本的速度流入山河钗中!”杜缺平静说着。
失落天一片尖声欢呼。
“当李心愫看过的每一本魔书都进入山河钗后,入魔者将无所遁形!”杜缺的声音平静而威严,透出一股誓将铲除入魔者的自信。
“入魔者无所遁形!”失落天里,回荡着所有人的齐声叫喊。
“李心愫入道之日,即是入魔者流离失所,为天下人所灭之时!”杜缺平静说道,声音压过了失落天里的叫喊声。
“杀了入魔者!”失落天里齐声发喊。
“除魔卫道!地书圣立惊世之功!地书圣入道之日,入魔者尽亡之时!”杜缺说道。
“除魔卫道!地书圣万岁!”失落天的喊声传出千百里远。
……
地书圣未入道的消息传来时,齐天拍卖行乱成一片。小天道典当行乱成一片。所有设赌的拍卖行,所有设赌的赌场,乱成一片。曾在半壁天里摆过赌摊的人,都被揪了出来。
“废了天机桌!还我血汗钱!”无数赌徒围着上千名设过赌摊的人。
“废了天机桌!还我血汗钱!”无数赌徒围着齐天拍卖行。
“废了天机桌!还我血汗钱!”无数赌徒围着小天道典当行。
“废了天机桌!还我血汗钱!”无数赌徒围在每一间赌场外。
白雾仍然包围着半壁天。赌徒们闹事没多久,谷清那威严而慈祥的的声音传遍了失落天。
“所有天机桌今日起作废,所有天机桌所纳城税尽皆还回,所有天机桌之赌局废除。所有在天机桌上下注的赌客,前来财库认领赌资,分文不少。”
随着谷清的声音落下,半壁天的白雾突然消失,闹事的赌徒纷纷冲向财库。
赌场又重新开了门。小天道典当行也重新开了门。齐天拍卖行也重新开了门。
门一开,赌客们就蜂涌而入,将天机桌砸得粉碎。
有徐金的提醒,齐天拍卖行的三名庄家都没有受伤,而其他赌场里的庄家就比较惨,因为离天机桌太近,受到怒火波及,多少受了点误伤。
当然,半壁天的阵法仍然有效,所有想要伤人的人,都被瞬间传送出半壁天。
半壁天外,顿时被赌徒填满了。
……
“半壁天居然会有白雾消失的一天,真是难得的美景啊。”徐金走出客栈,畅快地伸伸腰,扫了一眼雄伟富丽满是金光的天城,又走向齐天拍卖行。
没了白雾,半壁天的声音不再受到阻碍,远方的吆喝声,近处的私语声,纷纷落在了徐金耳中。
这座原本安静的天城,现在喧闹极了。
齐天拍卖行里的闹事者已都离开了。
“看!是赌圣!”不知谁一声喊,齐天拍卖行外顿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赌圣金不换!请为我们出一口气!赢光齐天拍卖行!”
“赌圣!赌圣!”
“金不换!金不换!”
没有白雾遮挡,徐金顿觉麻烦不断,映入眼中的全是人,他想挤进齐天拍卖行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时间。”徐金暗想。
“让开。”突然有一名女子的声音压住了所有人的声音,传入徐金耳中。
徐金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人群不住散开,一名着浅蓝碎花裙的少女从人群中穿过,站到他面前。
少女梳着垂环髻,两个发环将耳朵圈起来。发钗很普通,并不显眼。
“这好像是那天跟着谷清城主一起的女孩吧?”徐金暗道,同时向这少女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公子请。”少女向齐天拍卖行方向作出请的手势。
徐金又一拱手,也不多礼,也不询问,便走向齐天拍卖行。这少女一声喝,就让所有人都散开了,身份必然不低,这姓名,不问也罢。
踏入拍卖场,迎接他的是一地狼藉。但齐天拍卖行早已将闻风桌和大河入海桌撤离了拍卖场,所以只有天机桌被砸得粉碎。
三名庄家见到徐金进入拍卖场,连忙上前,向徐金行礼道谢。
徐金平静说道:“我是赌徒,所以我知道赌徒闹起事来有多可怕。”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听到这话的人相信。
“先生请。”孟海游向徐金拱手,指向正被人搬出来的闻风桌。
此时此刻,孟海游对于大胜已不抱希望。清早起来时,听说地书圣仍然没有入道,孟海游便放弃了大胜的想法,现如今,他只希望不要输。沮丧虽然强烈,但此时他对黑衣少年已生出一分敬仰之心。
这黑衣少年,是唯一敢赌地书圣十日无法入道的赌徒。真的赌徒,敢于直面世人的质疑,敢于挑战未知的未来。这黑衣少年,毫无疑问是真的赌徒。下注两千万,却毫不犹豫,赌的还是从没有人赌过的事情。
孟海游心里,除了希望自己不要输,同时又希望这黑衣少年别输得太惨。他甚至开始希望这少年今天能从赌资中抽出一些留在怀中。
闻风桌已摆好,孟海游行至闻风桌后,捧起早已清点好的纸金,双手献给徐金。
“两千八百八十五万六千二百五十两金。”
徐金接过纸金,从最上层的小额纸金里取出一万两金,以及零头,毫不犹豫地拍回闻风桌。
“两千八百八十四万两金,赌不入道。再来张赌契。”
孟海游掏出赌契,飞快填好,敬畏地递给徐金。他知道,如果自己有这种真赌徒之心,早已破了以人证道境了。这名叫金不换的少年,是稀世难觅的真赌徒。
徐金接过赌契收好,转身,走出拍卖场。
拍卖行外,仍然人山人海。那名着浅蓝碎花裙的少女并未离开,见徐金出来,浅笑道:“公子,母亲请您再去葱香馆一见。”
原来是城主之女。徐金上下打量着这少女,微点头,也不作声,便在少女的带领下往葱香馆走去。
葱香馆的香味仍然沁入心脾。
谷清仍然在同一张桌子旁等他,方天雪不在,想必正在清理典当行里的乱局。
徐金行了礼,一屁股坐下,叫来一碟五片大葱。
“天书圣昨夜发表了一份驱魔宣言,你是唯一一个敢押地书圣十日不入道的赌徒,这份驱魔宣言,你应当了解一下。”谷清说道,声音仍然那么慈祥,仿佛全然未被今日半壁天的琐事困扰。
“是吗?”徐金不置可否地应道。
徐金只知道两点。第一,李心愫没有入魔,因此不会被书道伤害;第二,李心愫不会放弃他,会一直等他,所以这五年内,不会入书道。
别的,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无论天书圣和陆展怎么折腾,只要他不暴露,他要做的事情就不会有任何变化。
谷清与徐金详细地说了天书圣发表的驱魔宣言,然后解释道:“杜缺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继续赌下去,会对书道名誉造成伤害,会伤害到天下人除魔卫道之心。”
徐金挠挠头,问道:“莫非天书圣在齐天拍卖行分了一杯羹?”
“并没有。”谷清微笑着答道。
“那我管他去死。”徐金平静地说着,往嘴里塞了一片葱,然后沉入美妙的葱香世界中。
“说得好,半壁天会支持你。”谷清脸上的慈祥笑容更甚了。有赌圣之心的人,哪会在意什么天书圣?赌圣要躲天规,首要便是把天当个屁。天书圣见天机,代言天机,有赌圣之心,本来就会把天书圣当个屁。
“这小子,恐怕真有赌圣之心。”望着沉浸在葱香中一脸陶醉的徐金,谷清暗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