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并非一开始是史家,比如孔老夫子,一部春秋记录平王东迁后两百年混战。君王不仁,臣子不义,以百姓为刍狗,以畜生为宠臣。君不见卫灵公,劳民伤财为仙鹤修建宫殿,最后国人暴动,将其驱赶他国,终至老死未曾回归故国。
孔老夫子对其评价咎由自取,姬期少时诵读此处时浑身打冷颤,最后忍痛将养了数年的白兔杀死。
“勤学苦读十数载,我从未玩物丧志,因何也要仓惶出逃,一路上饥寒交迫,难不成要饿死他乡。”
赶往宜阳的官道上,姬期牵着一匹比他还瘦的驴子,逃出洛邑后乘船北上,谁料大风突起,将船卷入江心,他拼劲全力九死一生回到岸上。
衣裳细软尽皆在船上,浑身湿漉漉的姬期第一次感到无力和绝望,在此之前二十年他是大周天子的九王子,自勤奋好学饱读诗书,备受士大夫的赞誉。
百无一用是书生,幸好我并不完全是书生。
姬期摸着腰间的玉佩,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本钱。迈着八字步向附近城中一家商行走去。此时还没有专业当铺,商行更像杂货批商,不仅出售各种东西,还收购些不常见的玩意。
彼时大雨初停,洪灾犹在,城中一片混乱,商行唯独四壁犹在,其余的都被城中乱民抢走。掌柜的呆呆坐在地上,已经三天没有动弹,双目无神看着门口,以为姬期也是赶来抢东西的流民。
“来晚了,没东西了。”
掌柜的嘴角撇着不屑的微笑,完话脸再没力气恢复,就这么歪着嘴有气无力吐着字。
“世态炎凉,你个贵族公子都沦为难民。”
“胡诌”,就算饿死了,那也是尊贵的王室血脉,姬期拉起掌柜,“本公子怎会行那鸡鸣狗盗之事,这是我的随身玉佩,乃南疆火云,市值一千两黄金,不过念在灾年,一百两卖你了。”
贵族,时时刻刻都要有范,包括在空无一物的商行里蹲着,姬期也要蹲出个虎踞龙盘,露出天生自带的王霸之气。
“阿嚏”
许是被姬冲的王霸之气吓到,掌柜的一连打了七个喷嚏,边打边退,知道退到门口,才扶着门框捧腹大笑。
“一百两黄金,呵呵……,若老夫仍有百两黄金,何须在此枯坐,早出城逃命去了。
大雨成灾,城中刚巧处于洼地,不日洪水袭来,不知何年重见天日,可笑你却拿着块玉佩进城贩卖。”
掌柜的话怕是不假,姬期想到,他入城时看到大量百姓拖着门板或是抱着树桩,向西北逃去,原来城中将进大水。
“即然如此,焉何你不逃”姬期向街上看去,水已经漫上来,寥寥无几人。
“生于斯长于斯,何不死于斯。”
姬期一怔,摇着头叹气离开。他不想死,他还有自己的使命。
跟着最后几人逃出城时,姬期站在一处山丘上,眼看着洪水一吞没城池。
“天下大势何尝不是如此,浩浩汤汤奔腾而至,顺之则生,逆之则亡”姬冲在心中感慨道,他终于明白赵正为何能迅崛起,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平民,到闻名天下的固山君,之后到秦国认亲,毫无争议拿下王位。
“敢问路在何方?”
姬期仰天问道。
“低头”
天空传来一道声音,姬期赶忙四处仔细寻找声音来源,可他怎么看也找不到人。
“我叫你低头,傻蛋。”却是一个侏儒站在他背后,难怪方才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兄台有礼了”,姬期不好意思地作揖道。
那侏儒不在乎地一挥手,“看你像个贵族,怎么这种傻话。敢问路在何方,路当然在脚下啦。”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姬期呆呆站在原地,似是悟到什么至理。脑子一下子也灵光不少,对于局势的把控逐渐清晰起来。
“多谢兄台指,敢问尊姓大名,日后在下定将厚报。”
侏儒已然走远,姬期扯着嗓子喊道。那侏儒仍是一挥手,云淡风轻地道:“叫我屠笛弓吧,有土的地方就有我。”
“屠笛弓,好奇怪的名字,不过我记下了。”
姬期继续前行,向宜阳进,走了五日后他终于将身上的玉佩卖掉,换了十两黄金,买了匹好马,住上设施齐全的旅店。
一夜好梦,再醒来时姬期大惊,他昨夜栓好的骏马,成了匹瘦弱的驴子。
“店家,赔我的骏马?”
满面油光的店家留着鼠须,绿豆大的眼漫不经心瞥了驴子一眼后道:“一匹驴子就想换一匹骏马,客官想钱想疯了吧。”
“放肆……”姬期本想亮明身份,吓唬吓唬店家。可转念一想,暴露身份招致姬战追杀不智,于是忍下这口气,尽量使用和善的语气。
“昨夜在下住店时还是一匹骏马,今日便被歹人偷换成驴子,若店家如此经营,恐怕声誉有损。故而……”
“完了没有”,姬期还没完,店家猛然打断,一拍手四个壮汉站在他四周,抱着胳膊凶神恶煞瞪着他。
“哼,讲不出道理来,想动手吗?”姬期好歹是卫庄教出来的弟子,文武双全,即便手无寸铁,几个回合下来,还是将四个壮汉一一打倒在地。
“还要我再一遍吗?”
鼠须店家沿着口水,紧张地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道:“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会喊救命,我会报官的。”
“嘿嘿,报官又如何,能拿本公子怎样。”
姬期占据上风后不饶人,亦步亦趋逼着店家到了墙脚。
“救命啊,杀人了。”
胖子总适合唱高音,鼠须店家一声狂吼,声彻四方,姬期一怔,他趁机逃脱。
“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杀人?”
外间吃饭的食客不无游侠儿,抄着剑向后院走来,不一会十几人仗剑与姬期对峙。
地上四个壮汉哀嚎不绝,至今未能站起来。游侠儿也非智障,知道姬期武功不低,故而拔剑对峙,期望将他吓退。
姬期也很紧张,他大清早饭都没吃,又跟四个壮汉打了一架,此时是腿软手软,即便功夫高再也经不住与十几个剑客过招。
趁着他们对峙,姬期慢步走向驴子,慢悠悠解开缰绳,眼神始终保持强势,瞪着众人直到跨上驴子离开。
“呼~”
众人长舒口气,鼠须店家也长舒口气,总算解决了这个煞星。
“哎呦,我的驴。”
一个麻衣老头,腰间系着个酒葫芦,跳脚大骂道:“好你个无良店家,欺负老夫年迈昨夜让老夫睡柴房不,今个竟将老夫的毛驴弄丢了,你欺人太甚。”
“啪”
老者一掌打在栓驴的木桩上,留下一个清晰的五指掌印。
鼠须店家哭的心都有了,心里咒骂姬期,好死不死牵走别人家的驴,却害他惹上个高手。
“老丈勿恼,在下赔你的驴子便是,伙计,去账房取五两银子,到城西车马市为老先生买匹好马来。”
破财免灾,何况那些剑客见老者内力深厚,早已经开溜。鼠须店家苦着脸跟丢了媳妇似得。
“嗒嗒”
“嘀律律”
话音未落,一匹骏马出现在院门口,鼠须店家一惊,何时伙计度这么快,不到片刻买回匹骏马,看模样至少五两黄金。
“东家,这匹马看着好像刚才那位客人的。”伙计弱弱地道。
“闭嘴”,鼠须店家怒斥他一声,转脸堆笑道:“老先生见谅,店弄丢您一头驴,还您一匹马,您看如何?”
老者摸着马脸头微笑道:“不错不错,你这店家很会做生意。既然你给老夫面子,老夫也给你个面子,刚才那后生马都不会栓,估计是个初出茅庐的贵族公子,你去他房里看看,八成能挣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没听过,不过店家果然从姬期房里找到五两黄金,且先捂嘴窃笑。
“嗯哼~”
老毛驴不满地扯了一嗓子,姬期厌恶地看了它一眼,若不是因为它姬期也不必丢了五两黄金一匹骏马,颠沛流离活像个逃难的灾民。
“别叫了,再叫老子吃了你。”
老驴不满地低吼一声,低下头扒拉路两旁的青草。
“你好歹还有口草,可怜本殿连口稀粥都喝不得。”
夕阳西下,姬期和一匹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