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图的是个享受。粗浅者如贫贱农夫,一日三餐不愁可喜上眉梢。追求升华后,如书生士子,懂得些治国牧民的道理,便想着推行自己的理念,追求所谓报国安邦。但两者究其根本,无甚区别,无非是满足自己的**而已。
成周百年不遇一场大雨,瞬间冲垮郭淮从军拼搏十载,经营十载的百亩良田,由一个不愁吃喝的地主沦为三餐不济的流民。
流民易生乱,在他跟着婉离开宜阳不久后,得到秦国粮食支援有喘息之机的姬战布诏书,收编流民中青壮以及那些从军退伍的中年,并且招作军官,按退伍时军职加一级任用。
悔不该当初,无数个日夜,郭淮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隔壁骡马的喘息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不是王公贵族,但也是人,凭甚婉住在寝宫一般的住所,他们却连最下贱的苦力都抵不上,睡在马棚隔间的柴房。薄薄的木板透着许多缝隙,刺鼻的马粪味让人怎么也不适应。
“总有一天杀了这女人”,郭淮想到。士可杀不可辱,他至少也曾是个百长,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
从客栈搬到荒僻的园子,郭淮隐隐有些高兴,婉要实施她的计划了,要进宫送死了。
可恶的虎狼秦人,一定要杀了这女人。
郭淮暗暗祈祷着,心想婉一死他就撺掇范行离开,至于姬期,一个落魄王子,正如婉所那样,有什么值得他效忠。
“可恶之极,全是饭桶吗?”
当婉重伤归来时,郭淮暗自腹诽道:这就是你们秦人失去函谷关三十余年的原因。
“吱~~”
恼人的指甲划过木板声,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人物的心里没有社稷天下,只关乎仇人和自己间的恩怨,仇人难过他就高兴,仇人亡故他欣喜若狂。
然而那落魄王子忒也没用,被自己兄长赶出不,逃亡路上却成了多情种子,婉这种毫无妇德的女子也喜欢。
“死了干净,倒省得继续祸害人。”
郭淮暗自唾弃,面上悲痛欲绝,恭敬向姬期禀报道:“殿下,城中秦军皆以行动,相信不久后便能搜查到这里。
而城门仅余东门供商贾运送货物,围三缺一此种必定有诈,怎么出城还请殿下定夺。”
“先缓缓,明天再走。”
“秦军今日就能搜查到此地,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过后是姬期暴怒狂吼,“婉才刚死,你就不能荣本殿与她多相处一会吗?”
范行赶紧劝道:“殿下恕罪,郭淮也是为殿下着想,一时口不择言,属下他便是。”
“属下失言”,郭淮捂着脸冷冰冰地道,强扯开范行头也不扭走开。
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那时郭淮刚提拔为百长,正是意气风时,与秦军大战石门,一个贵族偏将的爱犬跑丢了,命令他务必三天内找到。
军令难为,即使如此乌龙。
郭淮带着一帮兄弟,游离在秦周间战场,满山遍野搜寻却是为了一只狗。
最后狗找到了,郭淮的兄弟死了一大半。他们只顾着找狗,被秦军斥候现,一通箭雨当场死了半,骑兵追杀又损了一大半。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军人血染疆场,马革裹尸死得其所。让郭淮心寒的是那偏将的态度。
“尔等贱隶弄脏了我的狗,拖下去每人打十军棍。”
七十多人为了一条狗丧命,其中不代表任何虚幻的人道主义,即便是家养的骡马死上七十头也该痛心地流几滴泪。而郭淮面临的是胳膊粗的军棍。
别为贵族卖命,他们从不把人命当回事。
咬着牙挨过十军棍,郭淮心里烙下这一句话。之后十几年安逸生活,他凭借头脑赚了份家业安稳过了几年,却差忘了当初血的教训。
“当初为了一个狗屁将军的荒唐决定死了七十多袍泽兄弟,而今难道还要再搭上自己吗?”
郭淮想对范行这个故事,然而犹豫半晌他没有出口。殷八师的每一个人都脱离了普通百姓范畴,他们只要不叛国,退伍后可推荐直系子嗣进入殷八师预备军。
成周几百年的收买很有成效,自打范行得知姬期是王子后,愈愧疚当初想吃他充饥,对姬期更加卖命效忠。
“为自己活着,比什么富贵都实在。”
脸上的巴掌印消失了,心里的烙印愈清晰。郭淮想到这些毅然走向大门,他要离开这片束缚的天地,追求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去哪里?”
四十六阴魂一般突然冒出,堵着大门,另一只手横持着泛着蓝光的匕。
淬毒匕,还真舍得下本。
“某家出去打探敌情,你既然不愿,某家不去也罢。”
郭淮笑着转身,突然闪身跳到墙脚,四十六持着匕向他后心刺来,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否则必当丧命。
“快住手,干嘛杀他?”
范行一声怒喝,郭淮赶紧喜道:“范老哥这女的疯了,要杀我灭口,你我合力制服她。”
四十六武功虽高,但不通人情世故,眼看范行过来以为他要帮郭淮,一翻匕却向他刺过去。
“贱人,吃某一拳。”
郭淮大喝一声,四十六闻声扭头,却不甚着了范行一脚,身子一趔趄,眼看着郭淮翻出墙头。
“糟糕”
范行赶紧出门追,然为时已晚。
“四十六姑娘,方才得罪了,原来这郭淮要当叛徒。”
四十六仍旧一幅死人脸,“早看出了,但被你阻止让他跑了,待会被秦军追捕,你要殿后。”完大步流星走开,留下皱眉的范行。
“殿下,我们必须走了,郭淮叛逃定会通知秦军,少时大军来围,恐死无全尸。”
姬期抱着早已僵硬的婉,脸上淌着两道泪痕,轻抚过婉青的脸颊,柔声道:“让你的灵魂跟着我,我们一起回到西凉,好不好。”
“殿下……”范行抱拳道。
“荣本殿更衣,咱们光明正大地离开。”
总算没让人绝望,适才范行也涌出抽身逃命的念头,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是大周王室血脉,岂能痴迷于儿女情长。
“吱呀”
“殿下,你!”
“男生女相,雌雄莫辨,若不这样,我们因何安然出城。”
姬期身着女装,一如当日初见婉时她的装束,抱着赵元跟在范行身后,旁边侍立四十六,好似一户士绅夫妻带着丫鬟入城采购。
“你这汉子好福气,四十多岁的年纪黑的如碳,婆姨到也俊俏,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子。
快些走吧,省得过会影卫那帮家伙惊扰你家娃娃。”
守门的是骊山军校的学兵,接受固山军民鱼水情教育后,对待百姓甚是和蔼,因此被魏镣派遣守门,免得惊扰百姓出入咸阳。
出了城门走了二三十里,范行换下士绅装束向姬期请罪道:“属下该死,令殿下受此大辱。”
男女有别,男子身着女子衣衫是懦弱的表现,对阳刚男子最大侮辱。然而姬期却没有换下女装的意思,只是让范行快些赶马车。
“殿下受刺激了,都是郭淮那厮,狗日的叛徒。”
范行甩了个鞭花,向旁边啐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