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通向前方,两边是新生的春草,天色阴沉沉的,春天的风照样也有不够温柔的时候,对于陈阿娇来讲,眼前虽然是翠绿的欣欣向荣的,却是冰冷冷的,生出刺骨的寒意来。
今天正好是清明,家人的头七,她是晕倒在床上的,只能借着今天烧点儿纸钱。
天色阴沉,有风卷起,春天疯长的草在风中被吹得趴伏在地上。
饼儿瑟瑟发抖,陈阿娇却觉得她很喜欢这样阴沉沉的压抑的天色。
用树枝划成圈子,在圈子里烧的纸钱只剩下灰烬以及一星半点的火星。
“小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阿娇抬头看看天,是啊,以后怎么办?她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前世好歹还有一个房子可供自己栖居,这一世,连个房子也没有,更不必说,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已经死掉的角色。而如果那个姓叶的还想要抓她,她的境遇还会非常危险。
即使不在火里烧死,也是要被卖做官奴官妓的,好歹这样还获得一个真实的身份。
“好在大师还给我们了我们一些盘缠,虽然不多,多少够用一点时间。”
饼儿拍了拍包裹,那里装着些碎银和几套粗布衣服,脸上的伤好了很多,但仍然有道疤留在脸颊,让原来清秀的小脸显得有些狰狞。不过,只要能活下来,一道疤又算什么呢?
了觉大师啊,陈阿娇的眼光投向渺远的天际,大师也离她而去了。
了觉离开的时候,是在一个午后,陈阿娇那时不敢相信了觉最终也离自己而去,这让她觉得自己再无依靠。
“阿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是,我也是。”
“我不知道你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但我知道,既然你来了,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了觉思量的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陈阿娇却呆住了,“大师,您知道?”
了觉慈爱的点点头,“我知道,从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更何况,你后来又问了那么多借尸还魂的事情。”
“那···大师?”陈阿娇想问又有些犹豫不定。
“该走的路你总是必须要走的。”
了觉说完就孑然转身,身影淹没在太阳铺尽的山野,留下陈阿娇一个人在静静的思索。
该走的路吗?自嘲的笑笑,她根本就不知道前方如何,未来如何。
或许是陈阿娇脸上的表情有些让饼儿觉得不对劲,搀着阿娇的手握紧了,“小姐,别怕,还有我。”
陈阿娇回头看了看饼儿,手轻轻抚过那道疤痕,喃喃道:“是啊,我还有你啊。”
一匹马从两人身边快速掠过,陈阿娇认出来,那是官驿,想必是传送什么信息的。
用手挡住风,陈阿娇再次看了看天,良久,徐徐吐出一口气,“该还的,总是要你们还的。等着吧。”
“小姐?”
饼儿有些不安。自从小姐醒过来,她就感觉到不安,她从小就陪在自己小姐身边,自家的小姐性格活泼爱玩,对她就跟对亲姐妹一样,温柔有爱,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但却还不像现在这样,偶尔发呆时候,那眼睛里总是像浸在冰水里,寒意彻骨。
陈阿娇蓦的侧头一笑,那笑里都带着些冷冷淡淡的,“饼儿,不要喊我小姐了,以后我就叫陈四,你就叫陈饼儿,记住,咱们两个现在就是逃荒的人,你以后就喊我姐姐。等咱们换了男装,做了男人打扮,你就唤我大哥。”
“小,小姐。”饼儿的下巴吓的险些掉了下来,“这怎么行?主仆有分,这是大不敬。”
当然,还有,她比小姐年龄要大上一些啊,当然,目前她还是不敢说的。
“什么有分没分,什么敬与不敬。”陈阿娇斜睨了饼儿一眼,“按我说的来,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姐。”饼儿战战兢兢的唤道,她还是有些不安。
不过,瞧瞧小姐的个头,确实比自己要高,饼儿顿时屈服了。
“不够自然,再叫。”
于是,饼儿由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磕磕绊绊最后到平滑自然,陈阿娇才点点头。
“衣服不用换,正好大师给我们的都是平常穿的粗布衣服,倒也省了不少事。”
“那,小姐,不,阿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是啊,天下之大,却无自己落脚之地。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陈阿娇看向路途的延伸处,想起了前世里流行的西游记的主题曲,“去湘城。”
湘城位于兴国南边,是兴国最为富庶的地方,因为湘水与秦水交汇,水运非常发达,连带着经济也非常发达,兴国北方各处饥荒,南方却依然歌舞升平,也正是因为南方的供养,朝廷才得以延续到现在,否则国力早就无以为继。
但以农业采集为主要生存方式的社会,士农工商的地位被划分的很明显。所以,尽管湘城商业发达,温柔富贵,且为国家贡献了很大的力量,但地位仍然不能与军事重镇相比。
饼儿诧异道,“阿姐,咱们不去北方么?也许大少爷二少爷都在那里呢,也不知道三少爷回来了没?”
陈阿娇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却非常明白,三哥即使活着,也回不来了,而大哥和二哥,她现在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虽然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仍然摆脱不了凶多吉少的命运。
白朗?叶嘉由?
想到这两个人,陈阿娇突然笑了,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的死紧。如果这就是她该走的路,为了死去的亲人,她确实该走下去。
去南方,是陈阿娇还病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决定下来的事,如果想要完成一些事情,她现在毫无胜算。
战斗力不止是零,还是负值。
商业发达的地方,总是会有很多机会,也总是会有更多信息。
而去北方,北方是现在兵荒马乱,离开的时候,她站在山上朝下望去,能远远的看到城墙外聚集的一堆一堆的逃难的人们。
春天,本应该是播种的季节,本应该是播下无限关于生存的希望,然后获得生存果实的季节。
而这些人却选择不走,就说明,北方,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一个不能踏足的地方。
至少,现在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