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在侍寝时大出血,太医看过后,言明几个月都下不了床,这事王太后再想隐下,宫里众人还是都知了个遍。加之贵妃的前事,各宫妃子美人虽不敢明言,却都对去乾清宫侍寝达成了默契,各显神通的纷纷选择了回避。就连心怡的庶女儿玉美人,也因一次夜间在院里贪赏秋菊,穿少了衣服,不心着凉感冒了。
“怎么,这天才刚转个秋,宫里人就都病倒了。哀家这是选了一堆病美人入宫?”慈宁宫中,王太后一脸铁青的怒斥道。
“这也不能怪了她们,”心怡叹道,“前两个娘娘侍寝落下这个结果,皇上又这般态度,宫人谁知道了不心寒。”
“心寒,”王太后冷哼,“都是一群没用的西,她们当入宫是享福来的,没个心理准备,参加什么选秀,这前程和名份谁不是费尽心机拿命博来的,当是天上掉下来的。”
心怡又是一叹,暗暗向一旁的高月明使了个眼色,后者随之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宫里也并非都病倒了。”
王太后一愣:“怎么,这当儿还有身体健康没事的?”
高月明低首:“是,还有一位娘娘至今很是安康。”
“谁?”
高月明迟疑了片刻,又看了心怡一眼,在对鼓励的眼神下,低声答道:“就是景阳宫的明婕妤。”
王太后脸色一暗:“就是那个妖服啊?”
高月明一时怔住,心怡适时上前笑道:“到底也是正经选秀上来的,娘娘再不喜欢,她也是皇上后宫明正言顺的妃子,生下的孩子,也是正统所出。”
王太后听言眉头挑起,想了一想,脸色才缓缓由暗转亮。
心怡的,正是她最关心的一点,孩子,明正言顺的孩子,那才是紧紧重要的事。
到底经历了先帝夺位的战乱,现天下,无论是大家世族,官员臣子,还是普通百姓,都极在乎皇位的正统平稳。
而上位之人的能力如何,反不在考虑之内。
若有嫡出,不会择庶出。
可惜,她在身为皇后时,是有生过皇子,可在三岁时就不幸夭折了,之后就再没生出过皇子。
所以,先帝时,臣子才会这么在乎剩余的皇子,哪一个会被认做嫡出。
可先帝先前的那些个皇子,在之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出事。
臣子因此,对她这个正宫娘娘多有微辞。
那时身为皇后的她真真有苦不能言。
她也想尽早认个皇子在膝下做嫡出啊,可先帝暗自不给,她也没法啊。
那些个皇子一个接着一个出事,大多出自郑贵妃之手。她就算认下,也不会有个好的。
而先帝那时明里无限宠着郑贵妃,给世人看到的是,他只想传位给郑贵妃所出的六皇子秦思飞。
可身为先帝嫡妻的她,却极了解这个人的溥情无义,她那时比那个骄傲自满的郑贵妃看得明白极了。先帝从一开始,就没把六皇子定做继位之人,否则不会纵着郑贵妃无法无天,留下不少把柄在手,让天下人诟病也不会故意把秦思飞养得懦弱无能,担不起一丁点儿事。
那时的她看得很清楚,她这个寡情的结发丈夫,根不想把好不容易夺来的宝座让给旁人,就算这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那时根不能有正统的继位之人,所以她也不会那时出头去认下个嫡子,自找麻烦。
她想那时身为两贵妃之一的孙贵妃,应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一边隐着自己所出的七皇子,一边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在宫中的人脉透给她这个皇后,到最后自知病重无药可治时,更是把自己手中所有的钱财都尽数献给了她。为的就是到最后,她会认下自己的儿子为嫡出,好明正言顺继承大统。
孙贵妃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这一点她看出来了,先帝更是看出来了。
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过慧必折的老话,孙贵妃才会早早就病重过世。
而她留下的这个儿子
王太后冷笑。
想她,在郑贵妃倒台后,认下这个儿子为嫡出。又在他屡屡露头惹事后,还放任着他,是真有因为承了孙贵妃的恩惠,才手下留情的。
否则,她早就下狠手除掉这个猜不透心思、难以掌控的皇子了。
想来,也许连先帝都承有这个恩吧。
所以,作为郑贵妃最强竟争对手的孙贵妃,她所出的这个七皇子,才能在郑贵妃的毒手中安然存活下来,并最终登上了皇位。
这个孙贵妃,就连死后都还在保着她的儿子,真真了不得!
可现在,王太后不想再手下留情了。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让那些唠叨又自命清高的大臣无话可。然后,这个多次逃过毒手的幸运儿,就可以下场了。
但她不会让他一下就暴病而亡。
她会让他一点一点的去,得个慢性病,病情一点一点加重,拖个四五年最后再死去。
这样,让大臣们存有希望,不会一下跟她过不去,又一点一点把这希望耗尽。
如此,她就可以按自己的希望养大一个理想中的皇帝,扶持一个真正听话的皇帝。
她是急性子,可在培养自己的傀儡上,她必需要有耐性。
王太后想到这,眉头轻挑,点点头:“好,既然这个明婕妤身体健康,今晚就让她去侍寝好了。”
不同于前两位妃子侍寝,都是挑了好日子才送过去。
今日,翻翻黄历,不但不是个好日子,上面还明明白白的标注着:凶,忌出门,忌沐浴。
可今日,太后就直接定了明婕妤过去服侍皇上。
楚凝霜虽出身不俗,可到底从记事起,接触多的都是江湖中人。这些在刀口上混日子的人,信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刀剑,对这些老黄历从来懒得理会。
所以,在她楚凝霜的概念里,也从没有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她信的只有她自己。对于太后给她选的侍寝日子。只要她觉得好,那自然就是个好日子。
她才不管什么黄历不黄历的。
而关于贵妃和丽妃去侍寝后的结果,这么大的事,她再被众人排挤,也还是听了个。
可她听后的反应却和他人都不同。
他人听了后,当场就怕了,再不敢想去接近那个皇帝了。
楚凝霜听了后,第一反应却是乐了。再听到其他妃子都纷纷各凭事躲开后,她就更是乐开了花,直觉得自己入宫的目的更近更有希望了。
首先,别人都怕去侍寝,她这个不受太后待见的人,才能有机会被选中。不是吗?
而别人最怕的那个事,在她看来根就不是个事。
她有一身武艺伴身,皇帝那养尊处优的身子板,怎么可能跟她比。只要她想,一出手随时都可以拿下皇帝,还怕皇帝把她弄伤弄出血?她不把皇帝弄伤弄出血,就是以大局为重了。
楚凝霜一想到这,真真乐得合不拢嘴,一扫她进宫以来的所有烦恼。这几日来就直等着太后点她去侍寝。
这不,今天终于等到了,怎么不是个好日子。
只不过,今日,她还不会对皇帝出手。
一来,她是光着身子被抬进乾清宫的,要种入皇帝的蛊虫不便携带。二来,这蛊虫是她楚家从苗家鬼婆重金求来,极其霸道。如若轻易种蛊,身子骨弱些的人,轻则重病不起,重则当场毙命。
楚凝霜是来控制皇帝的,不是来要皇帝命的。所以,在给皇帝下蛊前,她首先要先探清这皇帝的身子骨。如果身子骨太差,她还要先着想法儿养壮皇帝才行。
入夜,包裹在被子里的楚凝霜,被两个陌生的太监轻步抬入了乾清宫。
当蒙着她双眼的巾子取走,睁眼看去,眼前是一间极宽敞的屋子。
屋中陈设以银红色为主调,床头点着七屏雀落地烛台。烛光明亮,映得若大的卧房通透见底。
楚凝霜双眼才从一片漆黑中解放,突被这明亮的烛光突一照到,晃得不得不立即闭了眼睛,头也随这好一阵眩晕。
待她重又睁开双眼,慢慢适应了室中明亮的烛光,再看去。
只见一身着深衣,外边只简单披着件紫金长衫的少年站在床前。
少年身形颀长,面容俊朗,此刻在烛影流光印衬,更显得俊美无双。正是她入宫时见过一面的少年天子。
入宫那会她随同一起入宫的婕妤和美人跪在大殿的下边,请过安抬起头来,看到的也只是高高在上黄袍在身的少年。惯例的了两句话,她们就被太后命人带走。天子的容貌,在之后的一个来月中,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淡漠的长得还不错的少年。
此时再见,却一下晃了她的眼。
少年很年轻,投射过来的目光却坚毅无比。楚凝霜一对上他有力的目光,就不自觉的呆了一呆,随之为了定下心神,又不得不偏过了眼,不敢与之对视。
在避开眼神的同时,楚凝霜也瞬间想到,这个被太后驾空的少年天子,恐非如传言那般,荒诞不羁,懦弱无能。
楚凝霜不是傻子,虽则自入宫来,就得罪完了同期的所有秀女,同时包括后宫之主太后娘娘。那是因为她自就无法收敛的任性和骄傲,却并非她不自知自身的毛病。
只不过想着就算这些人讨厌自己,对她的计划也起不了多大威胁,所以她才懒得去理会讨好而已。
如若她真有求于人,也是懂得适时的示弱,或者演上一番悲情戏码的。
因此,当她定下心神,重又抬起双眼和少年天子的目光对上时,立时露出了娇羞无比的笑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在望过来时,含羞带怯,那柔若春水的眸光直让人酥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