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谁也无法忽略掉满屋子的血腥味。
庄望剑一点一点靠近屋内的女子,试图探寻她还残留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气,可是靠的越近,感受到的冰冷越是明显。
桌上伏着的那个女子,仿佛是在暗暗哭泣,又仿佛是在轻声哀叹;仿佛在掩面偷笑,又仿佛在玩耍嬉戏。那个女子,曾经理直气壮地指着他说他五音不全,曾经愤愤不平的埋怨皇帝昏庸无能,曾经大声嚎啕的跪在他的面前,曾经满心欢喜的初为人妻,曾经冷漠决绝的转身离去……
曾经啊,毕竟是曾经。曾经的孟锦,说到底已经彻底被他杀死了。
“锦儿……锦儿……啊……”
明明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就在我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你选择了离开?你终究不愿意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终究不愿意与我将就,你终究……
“锦儿,你终究……离我而去了……”
他想要怒吼,他想要拔剑,他想要叫醒孟锦,他想要冲破枷锁,他想要将那个女子拥入怀中。
可是。
他知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正如当年的他无法原谅孟锦,今日的孟锦也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他。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该错过,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不舍,这样的错过的方式竟然变得这么的惨痛决绝。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明真相,不知所谓的守在她的身边。
庄望剑双目通红,看着孟锦。
插在孟锦的胸口的,是当年他留给她的防身用的匕首。这样的结果,说来可笑。他想要尽他的一切努力去保护的人,最后因为他而死。
这样灯火通明的夜晚,突然让他感觉到了有生以来最沉重的黑暗。
好冷啊。
“冷。”
他突然想起了先前弦儿说的话,惶恐的回过头去。
她只有六岁啊,她还没有好好感受娘亲的疼爱,还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面前,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啊。
可是,眼前的弦儿脸上,有的只有漠然。甚至先前的一丝丝的恐慌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弦儿的表情让他的心一揪揪的疼,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保持着温和说:“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
“为何要哭?”
“你的娘亲已经……已经去世了。”
“人已经死了,眼泪是没有办法将她救回来的。”
庄望剑惊愕的看着弦儿,仿佛这个六岁的身躯里住着一个七八十的老人。
“弦儿,这是你娘亲,她死了,你不伤心吗?你难道不害怕,从此就没有了依靠?”
弦儿没有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却告诉庄望剑——我无所谓。
这样的神情,像极了七年前的锦儿。
庄望剑一瞬间哑然。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真的能做到看的那么通透吗?那他为什么还是看不透,还是忍不住?他只能将自己不小心溢出的泪水收回去,然后慢慢接近孟锦。
他颤抖着将孟锦扶到怀中,然后将她抱到床上。怀中的人儿已经冰冷,火红的鲜血早就变得凝固暗淡。多久了呢?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她?
那时候,她愿意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他却无法打开心结直面她的真诚。现在,看着她的尸体,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结如此的不足为道。
“喂,这是娘亲给你的。”弦儿突然打断了庄望剑的思绪,将一个粉色的锦囊递给庄望剑。
这大概,就是他和孟锦最后的一次交集了吧,他突然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打开这最后的羁绊。
.
没有丧礼,没有亲朋,孟锦躺在一个早就准备好了的棺木里面,被放进了冰冷的坟墓之中。按照孟锦的遗愿,没有通知任何人。但是其实或许,这个世上,知道孟锦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所有人的心中,最多最多,就留下了一个影子,曾经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奏响了一篇享誉天下的音符。
送走了孟锦,弦儿的去处成了一个难题。
弦儿不过是六岁而已,根本不能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或者他要带着弦儿?但是或许弦儿根本不认识他吧!她必然不愿意跟着一个陌生人离开。或许可以带她去木蓝府,弦儿应该是会认识蓝玉的……
“庄望剑,你是我的爹爹吧!”
突如其来的问句,将庄望剑吓了一跳。爹爹?为何弦儿会觉得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是她的爹爹?又或许,孟锦从来没有和弦儿提过她那个不愿意再想起的爹爹,所以随意有一个和娘亲年级相仿的男子都会让她以为他是她的爹爹。
而且,“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三年前你曾经来过,那时候我便记住了。”
三年?那时候她还只有三岁。
“所以,你是我的爹爹吧?”
“弦儿,我可以做一切你的爹爹可以做的事情。”
“三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弦儿从容的眼神,让庄望剑有些慌乱,“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容许你再敷衍了。”。
“因为如此,便是我的答案了。”因为他不能说,他甚至连谁是她的父亲这件事都不知道。
庄望剑蹲下,认真的看着弦儿:“弦儿,你失去的,我会努力让你重新拾回来的。相信我!”
“那么,我听不懂的,你也会告诉我吗?”
庄望剑起身。
“弦儿,这世上的一切,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地解释给你听。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把所有这一切都看懂。”似乎,不得已要接下来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了呢。
接受了这样的答案,弦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法:“那么,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庄望剑苦笑。这个问题,他甚至都不知道答案。
如果是锦儿,她会怎么回答?
“是逐。”庄望剑回答,这大概,是锦儿最想要的结果吧。
“逐弦,原来我的名字这样好听。”弦儿笑了笑。
庄望剑将弦儿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看了看弦儿:“跟我走吧。”
这样寂寞的冬夜,这样寒冷的灯火,这样孤寂的两个人。
弦儿抬头看了看庄望剑。如果你不是我的爹爹,为什么愿意带我走?所以,你是我的爹爹吧!
她攥紧了那个有一些冰凉的大手,我不问,终有一日,你会告诉我一切。
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