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晓恩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八点。
余母和妹妹余晓燕做了丰盛的27晚餐,一直等他回来。
“不是给你打电话,叫你们先吃吗?”余晓恩有些责备的看着妹妹。
“你问妈去。你也是的,大早上出去,现在才回来,大过年的什么事值得你忙成这样。”余晓燕数落了哥哥一通,进厨房端饭菜。
“回来就好,别听你妹唠叨,她呀,当了几年村干部,话特别多,闲操心,爱管人。晓恩,快坐下吃饭,事情办好了吧?”余母看到儿子回家,笑颜逐开,杜军推着轮椅,把她送到餐桌旁。
“办好了。妈,今天天气不错,练了多久的走路?”
“瘸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老胳膊老腿的不乐意动弹。”余母有点不好意思。
“那可不行,虽然假肢有点不方便,但每天走走,才能保持肌肉不萎缩。妈,你还不到六十,年轻着呢,你不把身子养好,以后孙子孙女谁带?”
说到孙辈,余母眼睛亮了:“晓恩,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怎么不带回家看看?哪儿的人啊,有照片不?”余母激动了。
“妈,人家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
“哈哈!哥,真的假的?别忽悠老妈。你这光棍一打就是这么多年,妈都担心你身体有毛病了,嘿嘿。”余晓燕咬着筷子乐。
“去去去,管好自个的事,说好今年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男朋友呢?别打岔。”余母紧张的等余晓恩回答。
“妈,等我追到手了,肯定第一时间带回家给你看,你啊,记得给老祖宗们烧高香,祈祷儿子我马到功成吧。”
“阿弥陀佛,咱老余家终于要添新人口了。”余母双手合十,闭着眼,念了几声佛。
“说的跟真的似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杜哥,你跟我哥也几年了,见过他追女人没?”
“这个嘛,追余总的见了不少。”杜军无害的挠头笑。
“行,今天就不逼你们了,好好吃饭吧。哥,明年再见不着嫂子,小心我不给你进大门。”余晓燕下了最后通牒。
“这个不用你说,明年要再欠你一个嫂子,我负荆请罪。”余晓恩笑道。
“切,谁要你请罪,我要嫂子。”余晓燕啐了自家哥哥一口。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饭毕,余晓恩特意找晓燕谈话。
“前几天我跟你说的事,有什么想法?”余晓恩点了一根烟。
“哥,我想了想,我是学农出身,跟现在的工作对口,专业能得到最大的发挥,不算埋没。调到市里虽然待遇会好很多,工作也清闲,但很难体现自身价值。妈也说,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舍不得,而且市里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家肯定住不惯。”
“你不用考虑妈的事,到时候我结婚了,她跟我过,你先把工作和个人问题解决了再说。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那你再让我想想吧。”余晓燕有点犹豫。
“行,不着急。你的条件往上调是有难度,哥帮你运作下应该问题不大。你景明哥在市里上班,能联系到一些资源,只要有能使力的地方,事情就好办。关键看你,哥哥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余晓恩吐出一口烟,宠爱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谢谢老哥。”余晓燕笑着应道。
“市里给你和妈买的房子是精装修的,直接住,钥匙你也有,有空就去看看,顺便在市里玩玩。”余晓恩嘱咐道,“我明天就回D市了,车子放在小区的车库,你要用车随时去取。”
“车子就不用了,你那车太高级,我开着不像样。我的关系虽然在村委,但借调到乡里两年了,乡里有给我们办公室配一辆车,要用的时候也方便。”余晓燕不接车钥匙。
“拿着,我这里还有把。你的算备用,好吧。”
“行。”余晓燕接了钥匙,“哥,未来嫂子长啥样?给我看看呗,我好给你参谋参谋。”
“管好自己的事。”余晓恩熄了烟,酷酷的起身,回房。
“小气。”余晓燕哼了声,收拾了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余晓恩洗漱好,熄了灯,躺在床上。
乡村的夜特别宁静,偶尔的犬吠声响起,又很快的寂静下去。黑暗中他睁着眼,盯着床前柜上的手机,思绪纷纷。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退学去D市打工,工薪那样的微薄,想回家都舍不得路费。后来实在熬不住转了行,辛辛苦苦把妹妹读大学的钱攒了下来。
那些年,他每天想的就是赚钱赚钱,赚很多的钱,每天工作完他就给萧蘅写信,很多很多的信,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告诫自己要活个样子出来,让她看到自己的成功。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遍遍的翻看班级合影里那个蹲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女孩子,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她的脊背那样挺直,看到她,他的伤痛就能就少了些,他晦涩的眼神也能明亮些。如果说家人是支撑他走下去的精神支柱,那么萧蘅就是他的灵魂救赎。
离开育才高中后,他一直不敢登陆校园网,不敢看到她任何的信息,可是他的老乡陈景明还是不意间说了她的情况。她考上了哪所重点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同学聚会她如何知性大方,如何谈笑风生,如何光彩照人。
是啊,她是上天的宠儿,是人群中的焦点,一直都是的。他喜欢的不正是这样永远充满活力和能量的她么。其实,陈景明也提到过其他同学,但他牢牢记在心里的只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直到有一天得知她交了男朋友。
那一年他二十岁,她十九岁。
她从来不缺追求者,十九岁恋爱不早了。
他在小小的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把所有写给萧蘅的信件都拆出来重新看了一遍,然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又取出枕头底下那张合影,照片上女孩子的影像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感到悲哀、无助又无可奈何,动了几次手,最后没舍得撕这张照片。
在房间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他发现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至少心已经不会痛了,多好啊。
正回想得入神,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余晓恩一把抓进手里。
是张佳妍的电话。他犹豫几秒,按了接听。
“喂?”
“晓恩,睡了?”
“嗯。”
“我以为十点,你不会睡。”
“家里休息比较早,什么事?”
“明天我去机场接你吧?”
“不用,杜军跟我回来的。”
“那我在金豪酒店订个位置给你接风。”
“佳妍,不必这么麻烦。”
“下午是我态度不对,不该乱发脾气,你原谅我嘛。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无理取闹了。”张佳妍撒娇道。
余晓恩沉默。
“原谅我嘛,原谅我嘛……”
“佳妍,以后少熬夜。你想订就订吧,明天见。”
“啵!”张佳妍对着手机响亮的亲了他一口,“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谢谢亲爱哒,明天见。不打扰你休息了。”
张佳妍干脆的挂了电话,随后叫了几个不回家过年的姐妹到她家搓麻将。
余晓恩看着手机屏幕苦笑,刚才,电话响起那一刹那,他期待的是萧蘅。
这次参加十周年聚会,他并没有想要一个结果,只想做一个了结。他要把那个少年余晓恩对萧蘅的感情全然抹杀,这样才能坦然过上全新的生活,他以为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淡了,自己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已经成熟、理智,即使再见到她,也能很轻松的上前说声“嗨”,像普通老同学那样寒暄问候。万万没想到见她的第一眼,自己就已沦陷,沉寂的心潮再度为这个女孩起了波澜。
一眼成痴,一念成佛,一怔成魔。他能怎样?这颗喜欢了她那么多年的心,根本就不受控制。
余晓恩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不得安眠。是不是老天终于肯顾念他一二,让她如今尚待字闺中,他也中馈乏人。不然怎会在他下定决心之际,有了这么一个转折?
通过两次的接触,他看出萧蘅对他虽然只是同学情谊,但不厌恶、排斥他。机会,这是一个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反反复复的默念着。
“晓恩,今年我去你家过年吧。”眼前闪现出张佳妍的脸,那是他回家前,二人的一次争吵。
“不行。”他说。
张佳妍落泪:“我跟你这么多年了。”
“佳妍,等我回来。”
“不行,我要跟你回家!”
“别闹,这是最后一次,明年带你回去,好不好?”
“真的?!为什么今年不行?”
“乖,我之前和你说过,三十岁才会结婚。”
“结婚前就不可以跟你回了?”
余晓恩不说话,在他的逼视下,张佳妍收了眼泪,没有继续闹下去,转身乖乖回房帮他收拾行李。
想到张佳妍,余晓恩更加睡不着了。这个女人认识他十年,跟了他七年,无论他落魄的时候,还是光鲜的时候,她都不离不弃的守在他身边,默默支持着他。在他决定给予她婚姻承诺之际,又该如何断了她的念想?
张佳妍把青春赌在了他身上,是否只有婚姻才对得起她的守候?她会同意分手吗?
余晓恩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南方的夜晚冰寒刺骨,他任由冷气驱走浑身躁意。
夜色沉沉,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他再没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