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萧蘅在家例行每周的小扫除,包括整理余晓恩留下的衣物27。上周匆匆忙忙送他走,打车回家后就开始犯懒病,这不,拖了一个星期。
余晓恩的东西零零碎碎收拾了两袋子,一袋是衣服,另一袋是拖鞋、剃须刀之类的杂物,萧蘅将这些归拢,放进了衣柜的小角落,然后开始拖地、擦桌子、洗衣服……忙活了两小时,萧蘅歇了一会,想着余晓恩住书房的时候翻看了不少书,有必要查看查看,是否需要重新整理。
萧蘅虽是工科女,但阅读范围很广泛,除了专业书籍,大部分是人文地理,小说话本之类,还参杂着一些建筑、音乐、书法等兴趣类书籍,她对图书的整理有点强迫症,必须按类分完按图书高低大小分再按颜色分……书架整体看着是很美观。
不出她所料,余晓恩翻过的书,有几本脱离了原本的组织。
萧蘅熟练的把错位的书籍整理归位,抽到《红楼梦》的时候,咔的一声,右手明显沉了下,她一惊,左手就顺着书往里摸。这一模就摸出一个异常精致的锦盒,萧蘅咦了一声,打开了盒子。
“哇!”她情不自禁的赞叹一声,只见一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俏生生的躺在锦盒里。赞叹过后,萧蘅想了想,对这凭空出来的东西有了点眉目,回主卧,她拿起手机给余晓恩电话了。
“余晓恩,你在书房落了一个镯子。”
“嗯,送你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给我你的地址,我给你邮过去。”
“不贵,就一仿品,几千块钱。我不是在你那住了几天么,算房租吧。”
“额……”
“别有什么心理压力,本来想当面送你的,就怕你闹别扭。喜欢吗?”
“喜欢。可……”
“那就好,戴着玩吧。我在忙,先不和你聊了。”余晓恩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是真有事,正和几个朋友在喝茶。
萧蘅捏着镯子看了看,几千块钱的仿品?这水色也太好了吧,不过听很多人说,现在的造假技术很好,能做得比真的还真。这么一想,萧蘅心里没了压力,而且她确实挺喜欢这个镯子的,于是立马兴冲冲的往手上一套,尺寸居然刚刚好,这余晓恩还真是有心。
萧蘅把“戴着玩”的仿品手镯戴去了公司,几个眼尖的女同事看了纷纷夸镯子好看,问多少钱买的,萧蘅淡定的回:不贵,两三千,这是仿品,深加工的。大家都信了,又问萧蘅哪儿买的。这萧蘅哪里知道,只能推脱说是一个朋友帮她买的,她问到店面后再告诉大家。
热闹了一天,萧蘅也美了一天。
萧蘅有个好习惯,上班总提前半小时到,一是因为公司有员工早餐提供,二是她喜欢备战充分的状态,掐点上班会让她感到紧张。
这天,她照例早早到了公司。
电梯里,萧蘅巧遇了董事长。
“董事长早。”没想到这么早董事长也来了公司,萧蘅赶紧打招呼。集团董事长是一名五十多岁、很有气场的女强人,萧蘅每次见到她都深深感到一种在位者的威压。
“早。”董事长微笑的点头致意,“小萧,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呵呵,算是吧。”关于余晓恩那坑爹的电话段子,萧蘅早就放弃了最终解释权。
“恭喜你。你戴的这个手镯男朋友送的吧?”
“额,是啊。”
“真不错,这么好的男人要好好把握。”董事长和蔼的看着她。
“谢谢。”萧蘅不好意思了。
“翡翠要好好保养。你这个日常戴要注意,磕了碰了不好。”
“没事,几千块的仿品,戴着玩。”
“仿品?让我再看看。”董事长脸上有了疑惑,萧蘅率性的脱了镯子,双手递过去,呵呵笑道,“现在加工技术挺好,这镯子虽然是仿品,看起来挺漂亮的。”
“小萧,你这个可不是仿品。这个镯子的市场价估计得上百万了。”董事长把镯子还给萧蘅,笑了。
“这么贵!”萧蘅颤颤巍巍的接了镯子,小心翼翼的戴上,忐忑了。
董事长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要说是真的,那就**不离十,上百万的镯子……萧蘅努力深呼吸。
“现在很少见这么好成色的翡翠镯子。你男朋友对你是真有心,很好。”
“呵呵,呵呵……”萧蘅傻了。她一直以为这镯子的成色是加工出来的,平常戴翡翠的人就少,有几个人能懂这个。余晓恩这家伙真是,善于挖坑。
这一天,萧蘅显得特惴惴不安,谁没事戴着个上百万的首饰上班。今天早上出门,她还不小心撞了下楼梯的扶手,这镯子当时就咣当一声响,她也没上心啊,这不,知道真相后,一阵后怕,她对着灯看了老半天,就怕撞个裂缝或蹦个口子。
下班回家,萧蘅第一件事就是把镯子放回锦盒。带了一天心好累,她觉得手上戴的已经不是个镯子,而是捆了明晃晃的一百万。吃饭上厕所都倍儿紧张,放抽屉里吧也不放心,倒不是担心有人动歪心思,这会大家还都以为是仿品呢,而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放跟前,她惦记啊。一天下来,可不就操碎了心。
把镯子锁进书桌的抽屉,萧蘅拍拍胸口,缓了口气。
她没精神打电话质问余晓恩,反正东西自己都收了,还是得还,但人不在跟前一时半会也还不了,这么个贵重的烫山芋不好抛。萧蘅转念又想,哎呀!好歹姐也是戴过百万首饰的人了,过了一把土豪瘾,这体验新鲜。她嘿嘿笑了几声,怀着不安又颇为兴奋的复杂情绪,慢慢进入了梦乡。
日子如小溪流水,缓缓而过,眼看到了中秋佳节。
萧蘅这段时间和王金毅联系很频繁。作为部门老大,王金毅对部下还是很负责任的,他八月就跟萧蘅通了气,说H区子公司近期有人事变动,目前暂替她位置的人可能会被直接提拔。王金毅说的很委婉,可萧蘅知道,事情基本也就这样了。在她走后一个月,子公司董事长对晋升机制做了改革,要求竞聘上岗,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变相安排自己人的方式。萧蘅为期一年的培训时间还未到,根本无法回去参加子公司的竞选大会。而且她并不算是董事长的派系,她是总经理和党委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党委书记已退休三年,总经理又基本被架空……职场的战争虽无硝烟,却也残酷。
王金毅安慰她,要她好好表现,争取留在总部。萧蘅苦笑,她在H区子公司做了五年基层,到了总公司继续做五年基层,然后呢?会有陆续的新人进来,会有更深厚背景的人走在她的前面。错过了这次,基本上就注定了她一辈子基层的命运。
一辈子就这样吗?守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做着没有挑战性的技术活,嫁个同样技术流的老公……萧蘅突然想到了余晓恩。
也许,这是她人生的一个变数。也许,她可以离开T市。
萧蘅收拾好心情,去了家连锁糕点店,买了几盒月饼,然后回了H区。她先去王金毅等几个玩得好的同事家聊了聊,又去拜访了总经理。
下午三点多,萧蘅最后去的书记家,她知道书记有午觉的习惯,踩着点到的。
书记精神很好,笑呵呵的接了萧蘅的月饼:“你这孩子,来玩就行了,老这么客气。”
“您老就收着吧,买的双黄莲蓉,您肯定喜欢。”萧蘅在沙发上落座,自然的拿了茶几上水果盆里的一只梨,“我爱吃梨,咱这也算礼尚往来。”
书记呵呵笑了几声,安逸的坐在沙发上,问道:“集团工作还好吧?”
“还行,人多,工作量也不大。”
“那就好,遇到合适的对象没有?”这是长辈最关心的话题。
“还没。这事得靠缘分。”萧蘅削好梨,咬了一口,很满意,秋天新上市的梨清爽甘甜,口味不错。
“也不能干等缘分来,自己得主动抓紧啊。”
“行啦,书记,我一来,您就说这个。我着急的,都相亲好几次了,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么。您准备好大红包就行,其他不用操心。”
“成,成,不说这个了。就等你的喜酒吧。”
“谢谢书记,书记最好了。”萧蘅没脸没皮的拍马屁。
“我听说这次公司九月份搞竞聘,你怎么想?”书记拆了一盒月饼,拿出一个,切成六块。
“挺好的,每个人都有竞聘的权利,公司可以择优聘选。”
“嗯,你能这么想也好。”书记咬了一口蛋黄,眯了眯眼。“毕竟,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萧蘅笑着点头称是。她记得很清楚,刚来子公司的时候,整个公司就她一个外地人。这家国企公司是从事业单位改革成国企的,根本不对外招聘,都是内部子弟消化岗位,所以她这个外地独苗很得照顾。
萧蘅大学入的党,进子公司后除了本职工作,还负责帮书记处理党团工作。年青人有朝气,组织了几个党团活动后,书记对萧蘅的能力赞不绝口,把她列入可造之才的行列,手把手的教了两年,随后退休。总经理在书记的建议下,把萧蘅当做后备干部人才继续培养。
那时候,每次公司聚餐都是总经理和书记忆苦思甜的舞台,他们会把公司如何艰难起步,如何维系生存,如何发展到现在的事儿一个一个过一遍,两人相互补充,相互感慨,特煽情。萧蘅第一次听得十分入神,特崇拜经理和书记,多听几次后,她就盯着桌上的菜,嘀咕开了:快点讲完吧,老生常谈了,能边吃边聊吗……想在想来,自己那会真是不懂事。
她记得总经理带她去看工程现场,无论什么天气,都要下车走两圈,一边看一边问她问题,并以平等的姿态和她讨论工程的意义,讨论对民众的影响,讨论对区经济建设的作用。
看一个问题要多方面多角度的去思考,站在不同的高度是审视它的价值。总经理曾如是说。
她多么幸运,遇到了两位如此看重她的领导。
可是……
萧蘅吃完梨,擦擦手,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
这不是一个以实力论英雄的年代,要成为英雄需要的不仅仅是实力。做完判定,再用阿Q精神熨烫了一遍泛酸的小心思,萧蘅吸吸鼻子,告别书记,坐公车回了住处。
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萧蘅一直把自己列为实力派演员,她不用花腔,不画花脸,不穿花衣服,完全本色出演。她不是台上的主角,她是自己的主角,在舞台的灯光全部去照耀那些拥有名利的主角时,她安守在自己的角落,为自己鼓掌。她的这种任性和举措,被俗称为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