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余晓恩和萧蘅诸多掩饰,但家人还是很快意识到,这对夫妻间出了问题。
萧母对此很是担忧,虽然女儿回家住,她很高兴,但一住就是这么久,并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一个母亲,萧母理解自己女儿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把这件事迁怒到余晓恩头上,且冷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她认为女儿处事不当了。
于是,萧母找了个时间,和萧蘅谈了谈心。
“蘅蘅,你在家住了三个多月,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过年,晓恩那边还有事情忙,你回去帮他搭把手吧。”
“妈,你就嫌弃我了啊。”萧蘅把头靠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道。
“不嫌弃,不嫌弃。不过你是成家的人了,应该以自己的小家为重,老赖在父母这怎么像话。”萧母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满眼慈爱。
“您就再让我住几天呗,过年了我就回去。我这不是身体不好嘛,医生也说了要静养,晓恩忙里忙外的哪里有时间照看我。”萧蘅拉住母亲的手,轻声道。
“瞎说,你看你住在家的这些天,晓恩哪天没接送你了,你还不让人家上来吃饭。小夫妻怄怄气是正常的,但,夫妻间没有隔夜的仇。你呀,就算在孩子的这件事上,晓恩有些疏忽,也不能全怪他。我看得出,晓恩心里挺难受的,考虑到你的情绪,事事都顺着你来。”萧母叹了口气,“凡事不能做过了,蘅蘅,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孩子没了谁都不好受,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你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和晓恩离了心,这是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萧蘅默默的咀嚼着这句话,心下一片凄然。她也想原谅,想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她没办法自欺欺人,经历过那样丑恶的事情,她坚强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无法补全的裂痕。
萧蘅还记得自己第一天知道孩子的存在,她简直高兴得想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好消息。她怀着那样的欣喜和期盼,守着这个属于自己和孩子的小秘密,决定在余晓恩回来后,和他分享。
不过短短三天,她瑰丽的美梦就被残酷的现实击碎。
孩子没了……这又是谁的错?张佳妍,余晓恩,或者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对的,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萧蘅不恨余晓恩,只是,事情过后,她没办法再接受他,每次和他相处,她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她竟然害怕他!
“妈妈。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过叛逆的时候,这次你就当我叛逆一回,您老多担待。”萧蘅勉力的笑了笑。
萧母闻言,又叹了口气。她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脸颊,无可奈何的说道:“这儿女啊,真是父母的债。我也不劝你了,下回晓恩送你,你可得叫他上来吃饭,不然别怪我不开门。”
“呵呵,知道了。亲妈!”
萧蘅环抱住了萧母,母女俩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各自休息了。
萧蘅流产的事虽让余、萧两家忧愁了一段日子,但余晓燕的喜事并没有受到影响。
叶家正式向余家提了亲,叶北辰和余晓燕的婚事定在农历十二月二十四,两人已提前领了结婚证。
这不,趁着元旦放假,余晓燕领着叶北辰将婚礼请柬送到了萧家。
萧蘅见过叶北辰两三次,对他印象颇佳。
叶北辰嘴甜,虽是第一次登门造访,但不一会就把萧父萧母哄得开心不已。他和余晓恩在性格上很不同,余晓恩是偶尔会开玩笑,多数时候表现在外的都是成熟稳重的形象,所以叶北辰时而欢脱,时而严肃,时而成熟的多面性格,比他更讨老人的喜欢。
叶家在G市是排得上号的家族,三四十年的基础打下来,各类产业都有所涉猎。所以,萧家虽然不经商,对叶家也是有所耳闻的。
“伯父伯母,你们可不能再夸他了,瞧他的那股得意劲儿。”
五人坐在客厅聊了一阵,余晓燕见叶北辰很得萧家两位老人的喜爱,心里是高兴的,但嘴巴上还是想压压他的势头。
“小叶是个好孩子,晓燕啊,你是个有福气的。”萧母帮叶北辰说话。
“谢谢伯母夸奖。我们家晓燕跟了我,自然是有福气的。”叶北辰顺杆子就往上爬。
“呵呵,是啊。”萧母见叶北辰一点都不客气,笑了起来。她喜欢这样的年轻人,肯给女方承诺的男人都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就如当年余晓恩搞地下工作的时候,萧母也是被他真挚而执着的态度感动了,把自己女儿放心的交给了他。
“伯母,您可不能再夸他了。就他这样的,真不能夸,一会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余晓燕瞥了叶北辰一眼。
“晓燕,老公有人夸,说明你眼光好。要是谁都不夸,那不是糟糕?”萧蘅玩笑一句。
“还是嫂子明白,谢谢嫂子。”叶北辰对萧蘅敬礼。
余晓燕见萧家的人都喜欢叶北辰,很是欣慰。她与叶北辰正式交往不久,但对他的的个性还是了解的,但凡他不入眼的人,若没有利益在内,不是置之不理,就是冷眼相对,从不知客气二字怎么写。今日在萧家,他的表现不错。
因是周末,大家都没什么要忙的事,到了正午,萧父挽留两个人吃饭,叶北辰自来熟,自是应了。萧母见此,给余晓恩打了个电话,让他赶过来吃午饭,余晓恩自然不会有异议。
对于哥哥和嫂子的异状,余晓燕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虽然知道夫妻间的事外人插不进什么话,但她还是拉萧蘅进了房间,要和她说几句体己话。
萧蘅房间的装饰风格和她未嫁人时几乎没什么变化,余晓燕主动坐在床边,看着落座在她身侧的萧蘅,轻声道:“嫂子,你和我哥到底怎么了?”
“嗯?没什么,晓燕,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最近身体不好,心情烦躁,想在家静养些日子。”萧蘅对外解释的理由保持着一致。
“嫂子,你别怪我多嘴。你和我哥都还年轻,身体好好养着,再过个一两年再要孩子也是一样。我听很多生过小孩的女同事说,保持愉快的心情,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更聪明健康。”余晓燕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蘅的脸色,见她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底气就足了些。
“晓燕,先不说我。你和叶北辰,之前不是一直不喜欢他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人生大事给定下来了?”萧蘅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因为,我知道,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了。”余晓燕悠悠的说,“嫂子,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对女人来说是最大的幸福。我不能预见未来我们会怎样,但我非常清楚,现在他是爱我的,而我也逐渐接受了他。即使我们之间存在非常多的问题,但,总要赌一次,不赌输赢。”
“晓燕,如果他变心了,或者他无意伤害了你,你会后悔吗?”萧蘅问。
“人的一生哪可能一帆风顺呐。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后悔。最多是情淡似水,爱去如风,孑孑江湖,各自珍重。呵呵,我们是新时代女性,难道还需要靠依附男人活吗?”
“你会离开他?”萧蘅追问。
“嫂子,我决定和他结婚,就没想过离婚的事。活着,本就在享受生命的同时承载着相应的苦难,如果苦难来临,我们都选择了逃避,何来享受的资本?”
萧蘅听完,若有所思。
余晓燕轻松一笑,说:“嫂子,你身体刚好了些,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好跟我哥过。我哥他……他很爱你。”
萧蘅心头一震,愣了愣。
发生的事已无法改变,但人还在,心还在,她真的要以逃避的方式解决吗?原来她是一叶障目,忘了本心。
如果,真就这样离了婚,今后自己怕是要后悔的吧。
可是,不离婚的话,心里的障碍横杠在二人之间,她根本无法接受与余晓恩共处。
唉,这样的婚姻,名存实亡,又有什么意思?
她思绪纷乱,胡乱点了点头:“嗯,谢谢你,晓燕。祝你幸福,你一定会幸福的。”
“嫂子,我们都会幸福的。”
余晓燕紧紧的回握,似给萧蘅勇气,也给自己勇气。
当天,吃过午饭,叶北辰和余晓燕去龚家送帖子,而萧蘅跟余晓恩回了家。
萧蘅坐在后座,神情淡淡。余晓恩不想操之过急,忍了一路,只说了几句家常,两人相安无事地到了家。
一进屋子,余晓恩终是忍不住,一把抱住萧蘅,把她抵在玄关处的墙上。
“蘅蘅。”余晓恩低声唤她,将她穿着厚实羽绒服的身躯紧紧环抱在怀里,他的脸蹭着她的脸颊,“蘅蘅……”
萧蘅手脚被拘着,毫无还击能力,总不能咬余晓恩呀。原本中午和余晓燕谈过之后,她心里的重负轻了不少,如今见余晓恩这样,心越发软了下来。
“哎。你弄疼我了。”萧蘅轻柔的说道。余晓恩条件发射般的放了手,一脸紧张的看着萧蘅,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蘅的手脚自由了,她抬手抚上余晓恩憔悴的脸,眼里有着怎么也化不去的悲凉,她随即垂下眼帘,扯出一个浅笑,“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就不好好吃饭了?瘦了这么多。”
余晓恩双手从萧蘅的腰间抽离,覆上她的手,说道:“是,你不在家,我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着你。”
饶是夫妻一年,听了这样的情话,萧蘅还是经不住老脸一红,她轻轻啐了他一口:“油嘴滑舌。”
余晓恩见萧蘅有了笑颜,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多久了,他只看到她的眼泪,只看到她的悲伤,只看到她的愤恨……他情不自禁低头欲亲吻她。
萧蘅偏开头,使他的吻落了空。
“咳,我来看看,这么些天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把家里弄成狗窝了。”萧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挣出余晓恩的怀抱,她左右四顾而言其他,显然是还不能接受他的亲近。
余晓恩神情一顿,很快调整过来,笑着说道:“欢迎女王检查。”这个家已经冰冷了太久,这如冬日暖阳般的欢声笑语实在弥足可贵,余晓恩本就愧对萧蘅,如论他多么渴望亲近她,但理智告诫他,如果不想局面变得更坏,今天便是最好的转折点,必须给出足够的时间缓和与萧蘅之间的隔阂。
萧蘅象征性的楼上楼下巡视了一番,其实这样做只是为了免除刚才的尴尬。他们是夫妻,亲近是很自然的事,但她还是排斥着余晓恩,这种排斥直接反应在肢体的接触上。
“不错,没有乱糟糟的。”萧蘅评判道。
“呵呵,你先歇着,我去超市买点菜回来。”余晓恩自觉主动揽起了晚餐的活,他现在十分需要做事,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萧蘅拘谨、反感。
晚餐自然是余晓恩一个操办,他对萧蘅有着太多的愧疚,太多的爱,多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了她,任何事他都会做,都愿意为她而做。他准备了四五个小时,特别用心的做了几道大菜,作为分居以来,夫妻二人的第一顿晚餐。
用过晚餐,各自洗漱后,二人虽是分房而睡,余晓恩已感到很满足,他把主卧让给萧蘅,自己住了一楼的客房。萧蘅见他如此小心翼翼,也没多说什么,默许了他的安排。
萧蘅需要时间,需要很多的时间再次接受余晓恩的情感。
虽然身体上所遭受的屈辱让她悲愤交织,但孩子的离去,才是真正将她打入深渊的致命一击。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深深热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失去孩子的痛苦?在这样的痛苦面前,其他的伤害算得了什么呢。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让她有过不少灰暗的极端念头,甚至,在清醒过来得知孩子离去的瞬间,她有了想死的冲动……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却是因为自己的孩子……那个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的新生儿。虽然他只有一个月大,还不能称之为胎儿,只能算胚胎,在B超图里只有小小的阴暗区。但,那是她的孩子,她渴望已久的自己的孩子……
萧蘅把头蒙在被子里,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