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齐肩,并立桃花树下止步,他目之所及街口,我放眼去,恰对着街尾。
“这青衣,得白面秀气的公子穿才好看。你如今,跟团黑炭别无二致,穿这衣裳,不好看。”
玄一也不恼,转过身伸手揽我肩上,一同朝前走:“军中数年,练出了些许男子气概,难道不如从前?”
却真是男子气了不少,若说从前,他必定将脑袋倚我肩上,哭着撒娇。
抬手打去,玄一顺势落下搭在我肩上的手臂,晃了晃身子颇是得意。
“玄一,方才我见你这身打扮,仿佛瞧见了数年前,我们初逢的第一面。”
玄一凑近我几分,歪头笑:“哦?”
站定抱手,咳了几声,提起声调上下打量他:“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玄一哈哈大笑,也整了整衣襟,作揖道:“在下青州刑官,玄一是也。”
“如此,你可愿意跟着我做事?”
玄一嘴角微扬,眯着桃花眼笑:“求之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的喘不上气,前仰后翻,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摇摆:“你如今,比之当年正经许多,却是不像初见那会儿了。”
玄一蹲到地上,望着我道:“一晃多年,你却是没变的,眉眼依旧清澈。”
玄一睬我一眼,托着下巴道:“若说不同……也是有些变化的。”
方才与他的对话,正是当年在青州帝宫,初见时说的。那时才见第一面,话也不投机,便叫他跟着我做事。
他应下了。当夜就同乘车舆,回了苏府。
我那时还想着,他若不应追随我,便叫暗卫杀了绝后患。
“何苦揶揄我,你便直说,我有什么不同?是更俊俏了些,还是更风流了些?”
玄一起身,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掌心间,是道贯穿至手腕的刀疤。
借了玄一的力站起身,竟没由来地,有些难过。
瞧着他脚上的布鞋:“这些年征战,你一定过的很辛苦。”下定决心抬头看他:“刚认识你那会儿,还是个小小刑官,如今是坐镇一方的大将军,也说不上不好……玄一,恭喜你。”
玄一笑盈盈看着我:“我在私厨煨了鸡汤,小火慢炖一整夜。我们国师大人,可否赏在下几分薄面,去饮上一汤盅?”
眼中骤明,迫不及待朝前走:“还等什么?快走快走!”玄一做的饭,是天下第一好味,我可魂牵梦萦了好久。
“你不晓得,我这些日子,便没吃过一顿好饭。”拉着玄一边走边抱怨:“去西州的这些日子,牛羊肉膻味重,又柴。我的灵魂每分每秒都在思念青州的猪肉鸡肉……”
玄一静静听我说着,走到分岔路口,拉我进了右侧一条巷子:“这边。”
拧着脑袋四处瞧了瞧,疑惑道:“似乎那边是去青州使馆的路?”
“不是,我带你去大瑶的使馆。”玄一顿了顿道:“帝君派我镇守大瑶,我此次,是以大瑶使臣的身份来的柒州。”
玄一笑眯眯道:“我还想,走时你都不来送我,太薄情了些。今天才知你原是去了西州,还吃了这么多苦。可怎么看着,倒像是养肥了些?”
脚下一滞,才接着走。心里歉疚,那时离开,瞒了他,瞒了整个青州。
“玄一,对不住。那时我有我的顾虑,这事不能说。”
内玺挤了挤我,眨眼道:“我又没说怪你。我知道,你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自己,我又有什么好怪的。你我之间,若是还计较这些,还算得上知己吗?”
我笑道:“你对我总格外宽容些。”
狡黠一笑:“你啊,若是当初不答应跟我做事,便也活不到今天。也算是冥冥中自有主宰。”
玄一摇头,从怀里取出折扇在我眼前晃,我哪里不认识,这可是太史折扇,极金贵的东西。
见我眼珠子紧挂折扇挪不开,玄一叹一口气,把扇子塞到我手中:“知道你喜欢,今年抄了一个大瑶旧皇族的家,从库房中搜出来的,私心给你留着了。”
捧着折扇,小心摸着扇面上工笔精细仕女图,叹道:“我也私藏了一些太史的折扇,太史多画山水,这可是头一把画仕女图的。”
咳嗽两声,仔细把折扇揣进怀中:“知道你疼我,还抄了什么宝贝?帝君待你也算不错,竟将这么肥缺的差事派给你。”
玄一耷拉着脸,叹气道:“哪是什么肥缺,你以为帝君如一般没心肝,他做帝王的,有多忌讳臣子专权敛财,你又不是不知。”
他这话倒是真,帝君心思之深,哪怕是我,也常有如履薄冰,心难继力的时候。我尚是个没有实权的文官,拿稳兵部不到两月,帝君便将整个羽林卫轰去看大街。
他对我,都如此忌讳。
更遑论把着重要兵权的玄一了。
“知道你委屈,我得了样好东西,改日给你送来。”
玄一耷拉着的桃花眼绽出笑:“什么好东西,说来听听?”
“在西州时,结交了两个朋友。一个像你,从前的你。一个像十一。”
玄一道:“你是远疆寂寞,找了两个替身不成?”
“只是有一点点像。”
我掐着指头跟他比划:“像这样,就这么一点点。”
“一个跟着我来了柒州。”
玄一兴致大发:“哦?来的是像我的那个,还是像十一的那个?”
眨着眼睛道:“像你的。”
玄一瞪我一眼,甩着大袖道:“本将军生气了!改天要好好会会他。”
“哈哈哈……”
将西州当中原委一一告知他,只隐去了生子一段。
玄一听完大惊:“你到底是什么神人?这般胆大,打着柒州的旗号坑蒙拐骗。看样子,青华想要拿下西州,指日可待了。”
笑吟吟道:“我还不准备跟帝君说。”
“为何?”玄一讶异道。
讳莫如深的瞧了玄一一眼,他立时便懂了:“你是怕帝君忌惮,忌惮你这瞒天过海,调兵遣将的本事?”
点头道:“当初才把了五千羽林卫,就跟护食犊子一样,移我权柄,禁我足。如今知道我私下养了这么许多雇佣兵,岂不头一件就要砍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