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本身并非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只是长远的牵绊,与尔无关的生死,顶多唤起你的一丁点同情。
沈飞走得很急,穿梭在一条条街巷,经过一片片人群。
老头会死吗?开什么玩笑,从来没想过这个结果。
生在这样的乱世,弱小的人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沈飞一步一步的走,来到狗尾街后,他突然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提着剑,眼神有些迷茫。
褐色的石板长街,雨后还有着一滩一滩的积水,积水很清澈。
老旧的牛皮鞋子,踩过一滩水渍。
街边落魄的说书人靠在椅子上,看着恍若木头人一样的沈飞,机械的走向前方。
说书人拉动手里的二胡,发出凄凉刺耳的声音。
沈飞挽起袖子的手抬起来扶了扶散乱的头发,目光停留在远处的铁匠铺子。
铺子四周围了三五个人,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少女。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别店伙计,身板很是强壮。
沈飞眼皮颤了颤,一股一股的愤怒,悲伤,恨意,在逐渐的苏醒。
睁大的瞳孔,眼眸在瞳孔里颤抖。
两个伙计抬着一口黑木棺材,棺材已经盖上,缠着白色的布。织成雪白的冥花,挂在棺木的一头,冥花随着清冷的风飘动。
……
怎么会这样……沈飞好想大声的问,可却发不出声来,那些情绪,语言,卡在喉咙里,堵得人几乎疯魔。
怔怔的盯着,脸色麻木,眼眶里泪水滑落。
“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沈家家奴……”
“活活打死……”
沈家家奴!
活活打死!
刚才在城门听到的声音,此时仿如魔鬼一样不断在脑海里飞过。
沈家,又是沈家。少年低了下头,抬头时,嘴角勾勒出邪魅的冷笑,眼神冷酷无情。
沈家的人蛮横霸道,就连官府都不敢惹他们,年年税收官府从不敢去找沈家要。
沈家的家奴,大都嚣张得很,仗着主子厉害四处耍威风,如果是得罪了那些睚眦必报的小人,你就得小心了。
……
“我们只是小人物,平头百姓而已……”
“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不要去惹管不了的,有些时候,祸从口出……”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世界很大,这铁碎城很小,我们,就更微不足道了……”
沈飞想起老铁匠曾说的话,眼看着前面棺材已经抬了过来。
沈飞站着不动,肩膀扛棺材的大汉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那对中年夫妇,说道:“老爷,阿飞回来了!”
“阿飞?”温小柔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她视线有些模糊,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女立刻朝那儿奔了过去。
温木禅扶着发妻,四十来岁的他看上去面容沧桑,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衫,神态严肃里更多的是悲凉,脸部轮廓间有许多胡渣。
“老爷,阿飞回来了。”温氏神色有些不忍,小声提醒道。
过了片刻,温木禅嗯了一声,后背大手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
温小柔跑到沈飞面前,小脸哭哭啼啼的望着沈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飞脸色已恢复平静,左手提着剑,右手伸出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阿飞,西门爷爷死了!”温小柔拉住沈飞的手哭吼道。
沈飞脸皮颤了一下,一抹冷意从眼眸飞过,然后沙哑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声音平淡极了。
说完后,沈飞把剑递给温小柔,“帮我拿着。”
“你没事吧,阿飞……”温小柔担忧的看着沈飞,看着他走进铁匠铺,出来后,腰上挂着两个朱红色的酒葫芦。
一个还是新的,一个已经很老很旧。
老头总说喝酒才是人生第一大事,满十五岁那天,他给沈飞制了一个酒壶,还说什么以后他不在了,权当留个纪念。
新的酒壶里,装满了一壶酒,这壶酒已经放了快十个月。从正月初一,到今天九月十五。
沈飞来到棺材旁边,伸手一揽,几百斤的黑木棺材被他轻轻抱住,单手抬着这口棺材朝前面走去。
“老爷,阿飞的武功……”温氏抬头看向温木禅。
温木禅微微摇头,妇人立刻会意,伸出手朝那两个伙计吩咐道:“温大温二,去买些祭品随阿飞安葬好老爷子。”
“是!”温大温二拱手道,同时眼神惊愕的撇了一眼前面走去的沈飞。
老头经常喝酒,这些年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沈飞就盼着安安稳稳的给他养老送终,也算还了养育之恩。
所以无论曾经有多想撕碎沈家,沈飞都忍着,仿佛心里一直插着一把刀,忍着疼,忍着恨,对他们低头哈腰,对他们笑脸相迎。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
一身黑袍的周森站在大街上,端着一碗面,吃了几大口,视线里,一个熟悉的人单手抬着一口棺材从街上走来。
“这家伙,出什么事儿了……”周森急忙放下碗筷冲出人群,身后面馆的老板气得吼道:“喂你还没给钱呢!”周森随手扔出一张铜票子。
这时大街另一头,一个穿着上好绸缎料子的俊逸少年,在一大群家奴的拥簇下,笑哈哈的朝这边走来。
沈飞身后温大温二都瞧见了那方情况,立马说道:“阿飞,沈家的人来了,你小心点,千万别冲动!”
“嗯。”沈飞抓紧了棺材。
老头,那天走得太急,都没来得及和你好好道别,我好后悔……好恨……
“哪家不长眼的,在今天办丧事,真是扫兴。”抢在前面的几个家奴骂骂咧咧。
抬着棺材的沈飞,嘴角勾勒出一抹邪恶的笑容,眼睛半眯着,喉咙里发出呵呵的低沉笑声。
一群家奴口里骂着难听的话语,摩拳擦掌的朝沈飞这边跑了过来。
“看好棺材。”沈飞对温大温二说道,两人听罢立刻上前接手棺木。
沈飞上前几步,挡在那些家奴面前。
“你家办丧事?”那家奴指着沈飞的鼻子质问。
沈飞沉默着不回答。
“问你话呢,你他妈哑巴啦?”那家奴吼着就是一掌打向沈飞的胸口。
双臂拖在身侧,拳头早已捏得骨节发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沈飞对着家奴手掌就是一拳打出,有心算无心,加上此时沈飞后天圆满的力量,一拳下去九百多斤的力量,只是一个接触,那家奴手臂立刻震断,惨叫一声,身体爆飞出去。
周围的家奴,街上的人,全部盯着沈飞,有人目光惊愕不解,有人像在看傻子,那些家奴几乎以为沈飞疯了,居然敢一拳把沈家的下人打个半死,他居然敢惹沈家!
“小子,知道自己惹了谁么?你完蛋了!”周围的家奴全都脸色狰狞而疯狂的吼道。
沈飞嘿嘿的笑了笑,五指捏紧又松开,目光凶残的扫向那些家奴,冷冷道:“谁再挡路,我就打死谁,无论他是什么狗东西!”
“兄弟们,一起上打死他!”远处滚在地上还在吐血的家奴,抬起断臂嘶吼。
绝对的差距下,数量是改变不了结果的。
这些家奴不过才炼体五品左右,在沈飞眼里,想杀他们比屠狗还容易。
冷笑着看他们冲来,沈飞没有移动,来一个一拳砸飞,要么折断手臂,要么打断腿,心中怒火燃烧,沈飞下手越狠,又一家奴冲来。
“住手!”前方有少年急忙喊道。
沈飞不理,狞笑着逮住家奴手臂一把扯断,鲜血撒了一地。
如扔死狗一样扔掉昏死的家奴,沈飞甩了甩手上的鲜血,负手挺胸而立,脸色平静的看向前方。
“好大的狗胆,我都让你住手了,你竟敢不从!”那少年怒道,一步一步的走来,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逐渐攀升。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听你的?”沈飞淡淡说道。
“好好好……”锦衣少年怒急反笑,双拳挥动,衣袖鼓起,一步冲出后转眼间来到沈飞面前,打出一片拳影。
沈飞一拳捣进去,所有拳影消失,跟对方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招,强大的力量震开,沈飞不为所动,锦衣少年后退数步,放下的手臂在颤抖,拳头上骨节处,皮肉全被沈飞的拳头给蹭掉,鲜血流出。
“你究竟是谁?”少年目光充满忌惮的望着沈飞,沈飞给他的感觉,就像面对那个家伙一样,根本不可匹敌。
沈飞冷笑,返身抬起棺木大步朝前面走去,路过那少年时,沈飞淡淡说道:“回去告诉沈天君,我沈飞,回来了!”
“新仇旧恨,别死太早!”
锦衣少年满脸疑惑,沈天君是这一代沈家家主,也是他的父亲,更是铁碎城三大高手之一,这少年竟敢直呼其名!
……
出了城门,朝西的方向,沈飞扛着棺材来到了一座山丘上。温大温二费了半天劲才挖了一个大土坑,把棺材放下去,然后填土,填成一个土邱,立了一块墓碑。
上香烧冥纸,摆好贡品。
沈飞解下身上的旧葫芦,给放在坟堆旁,又扭开新葫芦,闷了一口酒,眼泪模糊的笑了笑。
“温大温二,你们先回去吧!”沈飞道。
“你呢?”温大问。
“我还有些事要去做。”沈飞说。
两人犹豫了一下,“好吧,凡事小心,多留个心眼。”温大忧虑的说道。
沈飞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喝着冰冷的酒。
铁碎城暂时不能去,以现在的能力,去铁碎城只会连累别人。
想了片刻,沈飞有了注意。
在坟墓前跪下来认真的磕头,然后起身拍掉泥土。
“走了,老头,明早的饭,自己做啊……”
少年笑着擦掉眼泪转身离去,远方夕阳如血。
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
沈飞看到了树林边晃着腿嗑瓜子儿的黑袍,那厮手里抱着一柄漆黑的剑,笑哈哈的问:“沈少侠,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沈飞微笑,“听说红叶城不错,想不想去看看?”
“走着!”黑袍飞身过来。
“哈哈哈……”沈飞笑完灌了一口酒。
……
坟墓旁,出现了一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他拿起那个酒壶,拧开葫芦盖子,扬起头喝了一口。
然后转身看向远方的官道,他咧嘴一笑,再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