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妹子,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时间不算晚,下次再出来聚。”萧鸣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和分针都指在数字十上,周围更是有来来往往进出校门,赶夜场狂欢的学生,于是洒然一笑,对北川这样说道。
“你不回学校吗?”北川有些意外地问。
“我一直在外边住,有机会倒是可以请你来我那里做客。但是我那里又小又窄,还有些荒凉,估计你会不习惯。”
“不会的。”北川也笑了笑,刚要告别,转念一想,又问:“萧鸣,你也有喜欢的女孩吗?”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萧鸣轻轻拍拍衣袖,像是抖落曾经的尘缘,仰头凝视星空的,是孤寂落寞的脸。他站在辽阔浩瀚的空间里,是在等待么?还是在寻找?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我也有些故事的,但只能以后告诉你了。”他无奈地耸耸肩说:“反正不是今天。”
“忽然之间还文艺起来了,撩妹是不是也靠这招?别说还真有几分风流才子的味道,我要是个姑娘,此刻怕是要投怀送抱了。”北川忍不住挖苦他。
“不是风流才子,而是穷酸书生,又穷又酸!哪里有地方风流哟!你要是个老司机,还得带我上上道呢。”
两人目光对上,爽朗的笑声荡漾,如同月光打在清亮的湖面,折射出熠熠生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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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萧鸣分开后,北川再次孤身一人混入夜色,但他的心里却敞亮起来。他快步走在校园空荡荡的林**上,两边的高大梧桐伸出张牙舞爪的枝条,纠缠扭曲在一起,挡住了璀璨的星空;风轻快地从身后吹来,带来阵阵舒爽。
萧鸣吗?真是个有趣的人。
北川想着,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萧鸣给他的感觉,和云泽有些像,但却不同:云泽是关心他,虽然嘴里说着相信他,但其实北川知道,云泽只是考虑到他的感受,才没有直白地表达出心里的想法;北川尽管有些失落,但也完全能够理解。而萧鸣则是嘴上说着不信,但仍旧嘻嘻哈哈地谈论起这些离奇的灵异事件。
最重要的是,和萧鸣说了这些事情之后,蒙在未知前方的薄雾,似乎真的消散了许多,那些曾经诡异,让北川毛骨悚然的经历,此刻都变得平淡了。不知不觉间,北川仿佛获得了些勇气,敢于去直面围绕自己的谜团。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只是你没有找到而已。”
回想起萧鸣的话语,北川底气更足了。妖魔鬼怪算什么?魑魅魍魉又如何?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样一想,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豪气干云。
但是,真的能够说不怕,就不怕么?
一声哀戚的悲叹,随后是悠悠的竹笛声,宛如天籁之音,从遥远的空间飘来。声音不大,却实实在在传到北川耳中,将他才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拉紧。他感到身后一凉,慌忙回头,却只能看见深邃的黑暗。
路灯不知道何时已经熄灭了,竹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孔不入,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演奏,演奏者在哪里。
是人,还是鬼?
北川呼吸急促起来,他用力晃晃脑袋,鼓起才刚刚积蓄出的薄薄一层勇气,警惕地打量四周;他眼神里闪过如刀子般锋利的凶狠,似乎就算从黑暗里窜出一头狮子,他也能够拼个你死我活。
但没有狮子,回应他的,竟然还是一声叹息,无奈,又悲凉。
北川怔住了,他眼眶里映出一个白色的背影,纤细苗条,飘舞的秀发比夜色还要乌黑,就像沉浸在海底胡乱摆动的浮藻。她的小臂轻轻垂下,白皙的皮肤如镀霜雪,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只长长的竹笛。
这背影,怎么如此似曾相识?那笛声,莫非就是她的杰作?
小倩,难道是你?
北川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脚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不远处那个模糊的白影似乎肩头微颤,如受惊的小鹿,嗅着空气里的味道。
“你究竟是...”
电光火石之间,北川话还没有说完,白影蹭地一声飞奔出去,长裙猎猎作响,脚步如同沉闷的鼓点,急促地踏在北川胸口。
北川迟疑了零点五秒,也猛地追了上去,如同飞驰的箭矢,在黑夜里划出迅猛的流光。
两个身影,一个逃窜,一个追逐,狂奔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隐没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北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一个什么东西。他有一丝丝的直觉,那是小倩的背影;那天在雨幕中缓缓消失的小倩,此刻又出现了。北川心中压抑的思念和情感,如同火山般骤然爆发,让他怎能不去追赶?
但前面的那个东西,会不会是传言中从太平间里消失的死尸?如果真是小倩,那么她为什么要逃跑?
北川想到这里,心里开始凉了下来,但只是过了片刻,他的眼神却又变得坚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小倩,我就一定要追下去,哪怕到时候看见一张腐烂破碎的鬼脸,也在所不惜!
我只想见你一面。
这是北川心里现在所有的想法,也是支撑他一步又一步迈出发软的双腿,狂奔在夜里的唯一信念。
追了足足五分钟,北川发现不对劲了。作为一个男生,狂奔这么久之后,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反观那个白影,丝毫没有疲劳的意思,倒像是在配合着北川的速度,时而缓慢,时而飞快,就从这一点来看,那东西也绝对不可能是小倩。
不是小倩,那么难道是......北川不敢往下想,但是已经晚了。
前方是一栋建筑,白影窜到一扇木门后面,消失不见。北川杵着膝盖,只顾着喘气,等他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只见浓厚的阴影,笼罩了早已荒废的仓库,旁边有棵歪脖子树,枝干,扭曲狰狞,做出可怖吓人的嘴脸;偏偏仓库边的厕所里的一抹黄光,如涟漪般荡漾出来,唤醒了他心里的记忆。
怎么跑到了这里?这里不是宿管阿姨自杀吊死的地方吗?
他久久凝望着那个仓库,仓库里的暗处,似乎也有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回应他的目光。
他最终还是没有胆量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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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推开宿舍门,眉宇间满是疲惫,衣襟内的汗水还未干透,不时从贴肤处传来凉飕飕的感觉。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走进离开了五天的宿舍。
宿舍里居然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四周也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回事?这个时间点了,室友们应该早就回来了啊!
难不成在我住院这些天,宿舍里出了问题?不可能!今天上午云泽才来校医院看过我,怎么会有问题呢?他们可能已经睡了,要么是有急事还没有回来。北川抬头向宿舍里的床位上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越是找理由安慰自己,心里越感到一阵阵不安。
我为什么不先去开灯?
他暗骂自己一声猪脑子,然后小心翼翼走过洗漱池,吊灯的开关就在杨洋的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他顺着墙壁摸索,感觉快要摸到了,但还差一点,于是索性完全把胳膊直,半个身子都嵌到缝隙里。
“阿川!”
灯忽然亮了,北川听见有人叫他,差点没有吓个半死;忽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眼前一阵阵黑晕,他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不算悦耳,但也没跑调的生日歌响起;接着是模糊的烛光闪动,醇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布满整间宿舍,是香喷喷的奶油蛋糕。北川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出来了,演唱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室友,大成,杨洋,还有云泽。
“欢迎回来!”歌声刚落,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祝北川二十岁生日快乐!”
今天是我的生日?北川想着,刹那间豁然开朗,十一月十一日,还真是呢!他的生日倒是好记,每当光棍节到的时候,每当准备剁手孝敬马云爸爸的时候,也就是他过生日的时候。
这些天过得提心吊胆,连最容易记住的生日,也不觉间忘记了。北看着三个吊儿郎当的室友,心里却是一阵感动,鼻头一酸险些没掉下眼泪来,刚才被吓到的惊恐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留下的只是满满的温暖。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居然问道:“你们......你们怎么开的灯?”
“因为开关在缝隙里,实在太不方便了,我稍微改装了一下,把按钮用引线拉出来了,这个星期才弄的,也难怪北川你不知道。”杨洋扶着眼镜说。
“行了,歌也唱了,蜡烛也点了,许个愿望呗。”大成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北川,笑道。
“是啊,许愿望吧。”云泽也笑着应和。
北川一怔,随即苦笑,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时候叫我许愿,我又能许什么愿望呢?是希望学业进步,还是希望万事如意?许愿也算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可以奢求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就会懵了,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干脆许愿脱单吧,反正今天双十一,没准真可以呢。”大成嘿嘿笑道。
“你别瞎指挥,让他自己许。”云泽瞪了一眼大成,然后贼眉鼠眼地搓着手对北川说:“脱单好,你就许保佑我们四个都脱单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兄弟,是吧?”
杨洋也投来期待的眼神,色眯眯的眼睛里写满了“我要脱单”几个大字。
北川也笑了,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头如划过天边的流星,转瞬即逝。但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定下了心意,许下了愿望。
美好,朴素,却又天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