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太尉府,太尉桓温正和众人议事,一名侍从前来禀报说:“太尉大人,秦军前将军蒙信,有要事求见大人!”
“蒙信!”桓温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回太尉,小人不知!蒙将军只说有紧急军务,要马上见到大人!”
“嗯,知道了,请他到书房去,我这就过去见他!”说着桓温起身对一众心腹说道,“你们在这里稍候,我去会会这位秦军老将,片刻即回!”
桓温到了书房之后,蒙信早已在内等候,桓温人还未进屋,便早早朗声笑道:“蒙老将军来了,可真是稀客啊!我这小小的太尉府,只觉蓬筚生辉!”
见桓温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蒙信却并不买账,不等桓温入座,便直接开门见山:“太尉大人,你日理万,诸事缠身,在下也无谓耽搁大人时间!在下今日前来,乃是奉了我家上将军之命,来问大人朝廷答应的粮草军械,为何迟迟未到!”
“迟迟未到?!”太尉桓温闻言一愣:“蒙老将军,这怎么可能?在秦王率军出城的第二天,我便将征粮等事,以太尉府军令,直接下达给了各州府县!按照日子来算,这第一批粮草军械,应该五日前便已运抵淝水前线了啊!”
听了桓温这话,蒙信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条,递于太尉桓温:“大人若是不信,请自己看吧!这是在下今日,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截至前日午时,我秦军前方将士,并未看见一粟一米!”
“还有这回事!?”太尉桓温接过纸条,只见此信是秦峰亲笔所书,信上所言也和蒙信说法一致,三日前便该运到的粮草军械,截至前日午时,并没有运抵淝水前线!
拿着这张小纸条,太尉桓温微微一笑:“蒙老将军,这征粮运粮的各道军令,本太尉确实早已下达,只是这征粮诸事,乃是会稽王主理,就是我也不好过问!蒙老将军何不去会稽王府问问,或许是他那里出了什么纰漏呢?”
听了桓温这话,蒙信双眼圆睁,闪现一死怒色,盯着太尉桓温冷声说道:“太尉大人,在下已经去问过会稽王了,他说江州和扬州两地征缴的军粮,一共一百三十余万石,早在十日之前,便以交给太尉府了!”
说到这,蒙信瞥了一眼桓温,沉声说道:“太尉大人,朝堂争斗事小,民族大义为先!北方诸胡肆虐,中原千里赤地,社稷有倒悬之险,黎民有累卵之危!我家上将军,我秦军十万将士,本不是南朝之人,都能摒弃前嫌,替南朝出兵杀敌!太尉身为南朝重臣,饱读圣贤之书,想来不至于临阵掣肘,扣发我秦军粮草军械吧!”
蒙信此言一出,桓温暗骂一声,心想这一定是自己长子桓熙干的好事!各地驻军粮草调派诸事,自己一向是交给他的,一定是这个蠢材,想着断了秦军粮草军械,便能替自己除一强敌,所以未曾禀报自己,便擅作主张,私下扣了秦军粮草!
这个无知蠢货,他也不想想,自己为何下令,将一百三十余万石粮草,扣下其中大部分不发,只给前方秦军,运去五十万石粮草!自己如此明显的用意,难道他就真的看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太尉桓温朝蒙信笑道:“蒙老将军,本太尉最近诸事缠身,秦军粮草之事,确实是有些疏忽了!不过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至于秦军粮草军械,蒙老将军你请放心,三日之内,一百三十余万石粮草,必定如数起运!”
“三日!?”听了太尉桓温这话,蒙信掣出腰间秦剑,刺在太尉桓温面前!蒙信指着这柄秦剑厉声说道:“太尉大人,这把秦剑,跟随在下南征北战,早已是剑锋崩缺,剑身已残!如今我秦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便如这把秦剑一样,如何能等得了三日之久!”
自从平定蜀地,擒拿敌酋李贽之后,太尉桓温权倾朝野,一时无两!还从未有人,敢像蒙信这般,在自己面前拔剑说话。即便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会稽王司马昱,心里虽然恨透了自己,可是表面上,二人还是礼数不缺,更不用说像蒙信这般剑拔弩张了!
看着眼前的蒙信,太尉桓温心里暗骂道:“这帮秦人,上至秦峰,下至军卒,都他们是一些不通礼数的蛮夷之辈!”
虽然太尉桓温恨不得叫来太尉府甲士,将蒙信当场斩杀,但是他也知道,此时大事未成,实在不宜节外生枝!所以太尉桓温看着蒙信问道:“三日太久?那依蒙老将军之意,该当几日啊?”
“太尉大人,我家上将军说了,不见粮草运出,在下便不离太尉大人左右!”
“你!”太尉桓温见蒙信如此步步紧逼,气的险些大骂出声!强忍心中怒火,看着蒙信说道:“蒙老将军请暂且回府,本太尉这就下去安排!”
“不!在下在此等候,不见秦军粮草军械,在下寸步不离!”
看着咄咄逼人的蒙信,太尉桓温一边心中不住怒骂,一边强压怒气,语气尽量平和的说道:“还请蒙老将军在此稍候,本太尉这就下去安排,这总行了吧!”
说着太尉桓温起身走出书房,转身回到刚才众人议事之处!刚一进屋,太尉桓温便指着长子桓熙怒骂道:“逆子,我来问你,三日前便该运抵淝水前线的粮草军械,为何直至今日,还踪影全无?”
见父亲如此动怒,桓熙连忙起身垂回答道:“父亲,你不是要借胡人之,来消灭秦军吗?孩儿扣了他们的粮草军械,秦军焉有不败之理!”
听了长子桓熙这话,桓温气的吹胡子瞪眼,厉声喝骂道:“无知小儿,竖子匹夫!为父让你扣下大部分粮草军械,只给秦军运去五十万石粮草,你难道就真的不明白此中深意吗?”
见大哥桓熙被父亲如此痛骂,次子桓济想了想说道:“父亲,秦军战力举世无双,若是给他们运去粮草军械,父亲又怎么能够,借胡人之,消灭秦军十万铁骑呢?”
次子桓济此言一出,太尉桓温气的差点吐血,指着两个儿子骂道:“一对蠢货!想我桓温英雄一世,怎么就生出你们两个蠢猪呢?”
“你们也不想想,秦军没有粮草军械,如何能是五六十万胡人的敌?秦军一旦全军覆没,数十万胡人铁骑,必然大举南下!难道你们真的要为父,向那胡酋苻健俯首称臣吗?”
“我们是要灭了秦军不假,可是在消灭秦军的同时,也要灭了氐族胡狗啊!只单单消灭秦军,灭不了胡人数十万兵马,到时候苻健举兵南下,你们有谁能战胜他们?又有谁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只有给秦军运去一部分粮草军械,既不让他们饿死,也不让他们有十日余粮,让他们去和胡人兵马,拼个你死我活,最好同归于尽,我们才好坐收渔翁之利啊!如此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们就真的不明白吗?”
二人听了父亲桓温这番话,才有些明白,父亲为何让自己,扣下大部分粮草军械,只给秦军运去五十万石粮草,原来是为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长子桓熙见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连忙跪在父亲面前,不住叩头请罪!
太尉桓温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桓熙,长叹一声道:“熙儿,你知错就好!那蒙信还在书房等着,为父实在不想再看他那副嘴脸!你去向他赔罪,然后和他一起,前去将秦军的粮草军械,安排车马民夫即刻起运!”
“父亲,是只发五十万石?还是一百三十余万石,全部运往淝水前线?”
见长子桓熙如此愚笨,太尉桓温跺脚骂道:“无知小儿,当真气煞我也!粮草军械全部给了秦军,万一他灭了胡人数十万兵马,携大胜之师,十万秦军铁骑举兵南下,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还是只发五十万石,至于其余粮草军械,那蒙信要是问起,你就说民夫车马征集不易,只能分批分次运送,先搪塞过去再说!”
长子桓熙走后,太尉桓温脸色不愉,看着老友刘耽刘敬道,长叹一声道:“敬道兄,桓某也算是不世枭雄,谁料我这痴儿,竟然如此蠢笨不堪,着实让人好生伤神!”
听了桓温这话,刘耽刘敬道温言劝慰道:“元子兄,长公子年龄尚小,只是缺乏些历练罢了!只要再过上几年,长公子自然政务精熟,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但愿如此吧!”太尉桓温又是一声长叹!他和刘耽虽然这么说,其实二人心中都明白,不管是这长子桓熙,还是次子桓济,包括三子桓歆,四子桓祎,五子桓伟,都无甚大才,皆是庸碌之辈!只有幼子桓玄,虽然年纪尚幼,见识胆魄却高出五位兄长一大截,似乎还能让自己看到一丝希望!
只是桓玄实在太小,不说此时帮不了自己,自己还真有些怕,怕自己寄予厚望的幼子桓玄,会和其他门阀公子一样,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若果真如此,自己即便夺了这晋朝天下,只怕也会落个后继无人的下场!
见大哥桓温颇有些伤感,族弟桓冲想了想说道:“大哥,那秦峰自恃圣宠正隆,行事跋扈骄横也就罢了!这蒙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秦军一将而已,一介老朽匹夫,他也敢在你面前拔剑,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这样长此以往,只怕这建康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骑在太尉府头上拉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军在建康城中,现在只有一千女兵和百十名甲士,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派人灭了他们!”
桓冲话音刚落,太尉桓温冷笑几声:“幼子你何必如此着急?那蒙信他狂不了几日了!只要秦军和胡人兵马,杀得两败俱伤之时,不管是淝水前线的秦峰,还有那十万秦军将士,还是建康城里的秦军,包括这老匹夫蒙信,他们都别想活命,都会成为你我的刀下之鬼!”
说到这,太尉桓温开口问道:“幼子,江州和扬州的各镇兵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大哥你就放心吧!扬州和江州的各镇兵马,都已经集结待命,只要大哥你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会星夜开进建康城,半日之内,便能弹定京城!”
听了桓冲这话,太尉桓温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接着问道:“京城执金吾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他们虽然军备松懈,可是好歹也有三万多人马,到时候万一拼死抵抗,就怕生出什么变数来!”
太尉桓温话音未落,桓冲听了点点头,沉声说道:“执金吾统领李弥,是太后心腹之人,一时之间不可轻动!不过大哥放心,李弥之下的各营副将,还有四门守将那里,都已经安插了咱们的人!”
“只要江州和扬州的十万大军,一旦兵临城下,这些人便能里应外合,同时动!到时候,不管是崇德太后褚蒜子,还是当今天子司马聃,以及那些门阀世家,都会在我们掌控之下!”
“嗯!如此便好!”太尉桓温听了点点头,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门阀世家那边,一定要密切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些人现在大多心向秦军。尤其是那王谢两家,更是要小心在意,可别让他们闻出什么味来,千万不要一时大意,以致全盘皆蹉跎!”
“嗯,我知道了!”说着桓冲便起身告辞,下去料理太尉府诸事!
桓冲一走,这屋内便只剩下太尉桓温,和度支尚书刘耽了。见屋内再无旁人,太尉桓温皱眉问道:“敬道兄,你内侄刘牢之那边,往常每隔三日,必有书信送来,可是现在都过了五日了,北府军和秦军的军报,还迟迟未见,不知是何缘故?”
“元子兄,我也正觉得奇怪,想来是秦峰刚去,牢之怕被他抓住把柄,还有前方战事,并没有大的变化,所以才未曾发信吧!”
刘牢之此人,桓温虽然对其寄予厚望,可是始终有些不太相信他的忠心!在桓温看来,这刘牢之能背叛朝廷,转而投靠自己,那么他见秦军兵马强胜,是不是也有可能,背叛自己转而投靠秦峰呢?
只是北府军作为晋朝的精锐兵旅,太尉桓温一直难以下加以掌控,眼下好不容易收伏了刘牢之,北府军之中,此时除了刘牢之,其他人也实在指望不上!
太尉桓温虽然心中颇为忧虑,可是老友刘耽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