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牺牲吗?”
“不喜欢。”
“去牺牲吧。告诉他,我在四十公里之外。”
虫子说完,纵身一跃,身形融入黑夜之中。她立于房顶,仰着头,望向城外,背后的翅膀无声地扇动着。十三分钟,四十公里,并且空艇还在行进,光靠一对翅膀是不可能追上的。
弗洛吉萨的座驾来得比她预想中的快多了。一百五十米长的空艇浮在头顶,充满死亡的府邸与之相比就好像女孩过家家游戏中的房子玩具似得。从船身延展出,仿若七彩果实的法球,闪耀着强大的魔力力量。在法球的光芒之下,甲板上的元素炮显得弱小了许多。
死亡绽放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她看到头发变成火红的精灵降落了下来,便无声地飞向空艇。她现在只能指望,小女孩的“牺牲”够用,能骗到身经百战的弗洛吉萨,让他命令自己的座驾向四十公里之外跃迁。这样她就能通过空间缝隙,搭个顺风船,就好像上次她从西大陆来到东大陆一样。
底下的建筑愈来愈小。寒风吹过她的身躯,她能问道府邸一小片火光生起的热气所带来臭味。她看到地上小小一点的小女孩,双手托着罗盘正与弗洛吉萨交谈。
“十分钟。”卡兹卡兹语调平平,“如果你不甘心的话,可以把你身体内最珍贵,又对你对无用的东西给我,我会帮助你完成报仇。”
“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什么?”
卡兹卡兹没回答,正当她想追问时。弗洛吉萨忽然抬起了头,眼睛中射出火红的视线,直直射入她复眼中。被发现了!这个念头在她脑子中一闪而过。因为精灵又低下了头,拉住一旁塔蕾莎的手,一阵扭曲的蓝光闪过。死亡绽放感觉到空间被撕开,抬起头,看到弗洛吉萨回到了甲板上。
不一会儿,船身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声音,加速着。死亡绽放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拍翅与愈来愈快地空艇同时飞行。空艇越来越快,一阵扭曲的蓝光闪过。死亡绽放跟着空艇后面,飞进了巨大的空间裂缝之中。
周围的景物扭曲着,就好像油画被泼了热水,种种颜色都糅合在一起。但一会功夫,那些迷糊的颜色,忽然就明朗了起来。
死亡绽放来到了四十公里之外。她看到在枯黄的大地上,几块如豆腐块般整齐的集中营,大得就好像是一座城市。集中营似乎发生了骚乱,火光乱舞,时不时有橘红的火球掠过集中营,炸开。不远处,在如黑色玻璃夜幕下,一艘空艇闪着光飞行着,是她的猎物。
死亡绽放兴奋了起来。空艇在她下方,她聚起翅膀,如老鹰一般向最后一位幸存者俯冲。弗洛吉萨的座驾还在她头上不过十几米,她非常小心,确保无论是光线、声音还是其它,都不会让她被魔法发现。
死亡绽放仿佛已经看到了二十秒后的火焰与死亡。她的前肢兴奋的颤抖着,她不打算击落空艇,因为空艇可能砸中下方的集中营。
她无声的俯冲着。只要二十秒,死亡绽放就会扑到空艇甲板上,屠杀着惊慌地帝国士兵,一口咬下最后一名凶手的头颅。而弗洛吉萨对此毫无办法,他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卡尼斯,从他眼前桃之夭夭。
风呼呼的刮过她头颅旁。死亡绽放感到愈来愈亮,一种滋滋声从身后追了上来。是太阳升起来了吗?不,不可能。身后的光芒愈来愈亮。卡兹卡兹扭过头,看到法球闪耀着光芒,整艘船笼罩在一层光屏之下。弗洛吉萨屹立在光屏之后,他的目光如骑士的骑枪,刺过闪耀的光屏,落入阿卡尼斯的眼睛中。
未等死亡绽放反应过来。弗洛吉萨扬起的手一挥,元素炮轰鸣着,五颜六色的光团穿过光屏。法球闪耀的光芒缠上了光团,把它们都染成了白色,仿若一张闪耀的大网盖向无处可逃的死亡绽放。
她逃不了。满目洁白,耳朵似乎冲入了海浪,但很快就听不到任何声音。炽热卷走了她的外壳,剧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在这可怕的能量洪流面前,她只能用前肢护住头颅。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她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知道自己是在空中,还是已经落在大地。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坠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只焦黑的蚂蚱。
终于,白色消散。死亡绽放还没有死,她发现自己的复眼只有一部分能工作,其它的都化为焦炭。不只是复眼,原本有着苍岩般颜色的外壳,已经焦黑,黑色碎片不断的随着风飞走。她无力的坠落着,她发现前肢只剩下一截黑色的小棍。
她抬起头,看到原本势在必得的目标离她愈来愈远。愤怒涌上了她心头,她朝着目标用力挥舞着自己仅剩的前肢,却让她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旋转了起来。阿卡尼斯是如此的愤怒,愤怒到她的本体似乎要从这块半熟的虫子躯体中挣脱出来。
“四分钟。”卡兹卡兹的声音比这冬天还冷,“你没有任何机会了。”
没有任何机会了吗?阿卡尼斯仅剩的理智思索着。在短短一刻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下场。跌落在地,像是一只被踩了一脚的蚂蚱,无力地蹬着后腿(如果还有的话)。
她功败垂成。半数的元素骑士变成了驾驶者的棺材。主导这一切的十二人议会,熟悉这套屠杀流程的十二人被杀得只剩一个。十万无辜的难民就要活下来,就在要胜利的最后一刻,她就要变成帝国脚下又一个失败者吗?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复仇的愤怒炙烤着她神经,她在心中咆哮着问道。
“同情心。”
答案大出阿卡尼斯意料,她甚至犹豫了一下。在天旋地转之中,她看到大地愈来愈近。
“吃了它。”
阿卡尼斯说。
“现在只能射下它。”
“吃了它!”
阿卡尼斯的眼睛一片血红。
“先吃一点,完事后再吃完。”卡兹卡兹回答。
阿卡尼斯只觉得心空了一点,随后怨怒填满了那一点小小的空缺。她身躯发生了神奇的变化,一根根尖刺仿佛雨后竹笋般从焦黑**下,冒了出来。每一根都由她的愤怒所构成。它们纷纷脱离半熟的身躯,如雨一般扑向远处的空艇。
尖刺群异常的准。帝国的核心空中力量,好像是艘在大海遇到风暴的小船,在尖刺雨中无助的飘零着。坚固的船体被腐蚀出了一个个破洞,破成了蜂巢。它在空中旋转,甩出一个个碎片与人体。
阿卡尼斯一直聚焦着无助的空艇。她落在一棵树上,树是柔软的,融入了她的身躯。焦黑的身躯有了新的生机,它在短短数分钟便痊愈了。
“你只有十分钟逃跑。”卡兹卡兹的声音未打扰到远望的阿卡尼斯。她专注地看着挨过尖刺雨,旋转着坠落的空艇。
“他会死吗?”
阿卡尼斯问道。
空艇忽然燃起了大火,成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元素核心爆炸了,尖刺爆开的液体腐蚀到了它。没人有可能从这场大火活下来,阿卡尼斯见识过,那艘落在哈萨克外的运输艇就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帝国都无法扑灭那火焰。
“他死了。”
那一刻,复仇的甜蜜涌上心头。但未过多久,她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燃火的空艇直直落入一个大型集中营之中。巨大的火球升起,明艳的火焰扑向木制的集中营。一瞬间的功夫,集中营便充满了火焰的噼啪声与人鲜活的惨叫声。惨叫声甚至一度盖过火焰愈爆炸声。惨叫声不会持续多久,那些叫喊的人,很快就会被火焰给炙烤至死。
她杀了他们。阿卡尼斯心里痛苦极了,她冲了出去,在熊熊大火前无力地挥舞着前肢,发出失败的叫声。火焰高至百米,仿若大地上一处巨大的篝火,火焰卷起的疾风拍打着阿卡尼斯的身躯。她干吼着,在漫天的火光中,看到一张张痛苦死去的脸:拉蒙父子的、路边口中填满树皮饿死的人、被野狗分食的新鲜尸体。它们随着一声声低下的惨叫声而消逝。
阿卡尼斯前肢忽然停了下来。她胸膛空了一块,痛苦随之离去。她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漫天大火成了普通的火,惨叫声成了普通的虫鸣声。她看到在摇摇欲坠燃烧的木墙后,一团人尖叫着,要合力冲出围墙。可燃烧着的木墙死活不肯让步。
阿卡尼斯的复眼无情地倒映他们挣扎的模样。她没有跳过去打破围墙,而是转身,逃向枯木林中。她疑惑刚才的痛苦,刚才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逃跑时间,跑到大火前干嚎呢?
她边跑边问自己。